正文 第14章 蟋蟀的歌唱和交配(3 / 3)

網罩裏那些被迫的獨身者,那些被囚禁的隱士,在草地上的夥伴都去世後變成了族長。它們一直健康地歌唱到 9 月。這樣它們就比其他的蟋蟀多活了 3 個月,成年的生命就被延長了一倍。

這樣長壽的原因很明顯,這些蟋蟀在生活中沒有消耗任何東西。

那些自由的蟋蟀和女鄰居在一起,快樂地消耗掉了貯存的精力;它們越是熱情地消耗自己的精力,就會死得越快。而那些被囚禁者,由於過著平靜的生活,沒有因過度消耗而虧損了身子,所以活得久。它們沒有去完成蟋蟀的義務,所以能活到天年。

我隻對我家附近的 3 隻蟋蟀做了簡單的研究,沒有了解到多少有意義的東西。它們居無定所,從一個隱蔽處到另一個隱蔽處,有的隱藏在枯草的下麵,有的隱藏在土塊的裂縫裏。所有這些蟋蟀和田野蟋蟀的發音器官隻有細微的不同。除了歌聲的洪亮程度外,其餘都一樣。蟋蟀家族中最小的波爾多蟋蟀,在我家門前的黃楊樹下歌唱,它也會進入我家廚房陰暗的角落裏。它的歌聲很微弱,需要仔細傾聽才能聽得見,才能知道它藏在哪裏。

我們這裏是沒有家蟋蟀的,田野裏的蟋蟀卻是麵包店和村屋裏的常客。在我們村中,煙囪和石板下的縫隙裏是聽不到蟋蟀的叫聲的,但是,作為補償,夏夜的田野裏,到處響著北方沒有的悅耳的歌聲。在陽光明媚的春天,田野蟋蟀是交響樂團的成員;在寂靜的夏夜,則是樹蟋也叫意大利蟋蟀的天下。它們一個在白天,一個在夜晚,均分了美好的季節。前者停止歌唱,後者馬上就開始演奏。

意大利蟋蟀不像其他蟋蟀那麼笨重,也不是黑色的。它細長而脆弱,渾身的顏色幾乎是白色的,很適合在夜間活動。它脆弱得讓人擔心用手指捏著就會把它捏碎。它在各種各樣的小灌木和高高的草上生活著,不願下到地上來。7 月到 10 月,夜間既炎熱又安靜,它從傍晚一直歌唱到大半夜,就像一場優美的音樂會。

這種歌這裏的人們都聽過,因為再小的荊棘叢中也都有蟋蟀們生活著。如果搬草料時不小心把它帶到了穀倉裏,它竟然也在穀倉裏唱起歌來。但是因為這種蒼白色蟋蟀很神秘的習性,誰又能知道小夜曲是哪種蟋蟀唱出來的呢?由於這時節普通蟋蟀還小,還不會唱歌,因此人們說是普通蟋蟀唱的,那就錯了。

“克裏—依—依”、 “克裏—依—依”,它緩慢而柔和地唱著歌曲,帶點兒顫音的歌聲更加動聽。通過它的歌聲,我們就能想象出,它有細薄而寬闊的振動膜。樹蟋在草叢上停著,假如外界對它沒什麼幹擾,它就會一直這樣唱下去。但是如果有一點點別的聲音出現,演奏者就會變成腹語歌唱。你最初聽見它在那兒,好像就在你身邊;但是你忽然聽到它在 20 步外繼續歌唱著,因為離得遠了,聽起來就模糊了。

當你走過去,卻什麼也沒有,從最初的地方又傳出了歌聲;但是那裏也不是,現在歌聲從四麵八方傳過來。你根本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找,你不能憑著聽覺找到樹蟋唱歌的地方。你要十分耐心和非常謹慎,才可以在提燈的照射下找到這個歌手。我就是用這種辦法才抓到了幾隻,然後把它們囚禁在網罩裏,才對這位神秘的演唱者有了些許的了解。

樹蟋的兩隻前翅都是像白色的洋蔥皮一樣薄且寬大的半透明膜片,整塊薄膜都可以振動。渾圓的前翅下部斜穿翅麵的一條粗粗的縱脈,與兩條橫脈交織成丁字形。在樹蟋歇息的時候,身體的側麵就被翅緣圍住了。

左前翅被壓在右前翅下,5 條翅脈從靠近臀角的厚繭處輻射出來,它們略呈棕紅色,還橫列著細齒,其中兩條朝上,兩條朝下,第五條水平分布,這就是琴弓。前翅還有幾條不粗的翅脈,這些翅脈並不是摩擦器械的組成部分,它們隻是負責把薄膜繃緊。

左右兩個前翅結構基本相同,僅在琴弓、厚繭和由厚繭輻射出去的翅脈上有些區別。左右兩把琴弓相互交叉傾斜。當最響亮的歌聲發出來的時候,全都高高豎起的左右前翅就像一片薄紗的大船帆,相互隻是內緣接觸。這時兩把琴弓一上一下斜著齧合在一起,繃緊的兩片薄膜在相互的摩擦下發出振響。

每把琴弓是在另一個前翅粗糙的厚繭上摩擦,還是在 4 條光滑的輻射翅脈上摩擦,所發出來的聲音是不相同的。這能部分地解釋,為什麼膽小的樹蟋覺得自己不安全時,會讓我們產生歌聲來自他處的幻覺。

腹語者的主要技巧是,由歌聲的高低強弱來產生唱歌距離的遠近。

我發現,這種幻象的產生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前翅完全豎起,聲音就響亮;如果前翅或多或少放下,聲音就會被壓低。當前翅放下,樹蟋柔軟的側部被外緣不同程度地壓住,振動部分的麵積就相應地縮小了,聲音也就減弱了。

用手指輕輕碰觸發出叮當聲的玻璃,玻璃發出的聲音就不那麼響了,這是聲音被蓋住了的原因,就好像從遠方傳來,聽不清楚。這個音樂的奧秘被灰白色的蟋蟀所了解,蟋蟀振動器的邊緣放在柔軟的肚子上,這樣想抓它的人就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裏。意大利蟋蟀的樂器可以和我們擁有製振器和弱音器的樂器相媲美,並且它超過了我們的樂器,因為它更簡單,效果也更好。

田野的蟋蟀以及和它同屬的昆蟲,也是通過搭在腹部或高或低位置的前翅來減弱聲音的,但是它們誰也不能和產生這樣迷惑人效果的意大利蟋蟀相媲美。

一旦聽到腳步聲,甚至最輕微的聲音,它會讓我們錯以為它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它有著清純的音質、柔和的顫音。在 8月夜深人靜的時刻,我還從沒聽到過別的昆蟲,有著它那麼清朗優美的歌聲。曾經很多次,我迷失在香花叢中,躺在荒石園裏的地上,欣賞優美的音樂會。

夜間,有非常多的蟋蟀在荒石園裏歌唱。它們在每一束薰衣草上歌唱;在每一簇開著紅花的岩薔薇上歌唱。那些篤薅香以及枝葉繁茂的野草莓樹,都一個個地成了它們表演的大舞台。所有的小生命都用清脆動人的聲音,在灌木叢中互相問答。它們自己慶祝快樂,不管別人唱什麼坎蒂列那。

在我們頭頂的天上,一個大大的十字架在天鵝星座的銀河中劃出;在我們四周的地上,響著蟋蟀抑揚頓挫的交響樂。這些小生命歌唱著歡樂,使我忘記了璀璨的群星。平靜而冷漠的眼睛在天上瞧著我們,我們的心弦卻無法被它們撥動。

通過科學我們知道了,我們與這些星星的距離,以及它們的體積、速度、質量;通過科學我們還知道,它們的數量很多,我們數都數不過來;它們的麵積大得聽後能使我們嚇一跳。因為星星缺乏生命的秘密,所以科學無法使我們神經激動。什麼在天上?什麼被太陽照暖?我們理性地斷定,那裏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相似,在大地上也有生命無窮變化演變著。這種十分美好的宇宙觀,說到底,不是由明顯的事實提出來的,而是純粹的一廂情願,然而每個人摸得著、看得見的至高無上的證據才是事實。大概不容易使人沒有疑問地、心甘情願地、接受這麼明顯的事情。

但是,我的蟋蟀們!我之所以感到生命的悸動,是因為有你們的陪伴,我們這片土地上的靈魂是生命。我倚在迷迭香樹籬上,向天鵝星座漫不經心地瞥上一眼,而還在全神貫注傾聽你小夜曲的原因就是這個。更能引起我的興趣的,不是龐大的沒有生命的星球,而是一個有生命的小不點兒,一粒能夠感覺到痛苦和快樂的生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