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我發現了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一隻蝗蟲正處於羽化的過程中,成蟲正在努力從若蟲的外套裏麵掙脫出來。這是多麼了不起啊!我觀察的對象是蝗蟲類中的龐然大物——灰蝗蟲。在葡萄收獲的 9 月份,灰蝗蟲時常飛到葡萄樹上歇息。它的身子相當於人的手指長度,如此龐大的身材比其他種類的蝗蟲更容易觀察。
胖嘟嘟的若蟲非常醜陋,但它們已經具有成蟲的大致模樣了。若蟲的顏色一般為嫩綠色,但也有淡黃色或者紅棕色的,甚至還有灰白色的——就像成蟲披著外衣的顏色。它們的前胸呈現出很明顯的流線型,並且有小小的圓齒和白點,多疣;點綴著紅顏色的肥胖的後腿,已經像成年蝗蟲那樣粗壯,並且在長長的脛節兩麵長著鋸齒。
目前,它的前翅雖然隻是兩片很不起眼的三角形小翼,但是過不了幾天就會長得超過肚子,雙翼的內緣與外緣收攏在流線型的前胸上,朝上翹起的外緣就如同尖尖的擋雨簷。前翅勉強能夠將赤身裸體的若蟲背部遮蓋住,就像是為了節約布料而被剪短的非常難看的西服垂尾。
後翅的原基在前翅的遮蓋下像兩條狹長的帶子,但比前翅短小許多。
總而言之,將來會變得非常輕巧而苗條的大翅膀,現在還隻是兩塊因過於節省布料而被裁剪得不像樣子的破衣服。從這件破衣服裏會變出什麼呢?將會是一對無比標致而寬大的翅膀。
現在讓我們來觀察蝗蟲是如何羽化的吧。當若蟲感到自己老熟得已經可以蛻皮的時候,它們便用後腿的脛節與跗節緊緊抓牢網紗,前腿並沒有用來當做翻身背朝下時的支柱,而是曲折收攏,交叉於胸前。
前翅努力張開三角形小翼的尖角向兩側擴張,露出如同兩條長帶般的後翅,使豎立在背部中間的後翅微微分開。這樣,羽化的姿勢就算擺好了,並且要一直這樣保持足夠的穩定。
姿態擺好後,若蟲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使舊的外套裂開。在前胸長著前翅的部位,通過反複的脹縮而產生出推動力,頸部同時也不斷地脹縮。也許是在全身的脹縮下才使若蟲的外套裂開,但隻是裸露在外的靈敏的節間膜更容易讓人看出來,而其他部分則因為被護身甲遮擋而難以看出。
蝗蟲體內的血在胸前不停地湧動,當血湧上來的時候就如同液壓活塞一般猛然一擊。血液的這種推動力,源自於身體集中全力而出現的噴射。這種噴射使外皮上阻力最小的一處細線裂開。這一條細線,是生命依據精妙的預見性而事先就準備好的。這條裂縫就在流線型的整個前胸上裂開,仿佛是從兩個對稱部分的焊接處分開來。外套的其他部分都沒有打開,隻有在這個最薄弱的地點開裂。裂紋向後一直延伸到翅窩,然後朝著頭部方向開裂,在到達觸角窩之後,才開始向左右稍稍分叉裂開。
蝗蟲的背部就通過這個缺口顯露出來了,極其的柔軟,沒有一絲血色而略微呈灰白色。接著背部一點一點地鼓脹,不斷向上隆起,最終完全從外殼中裸露出來。
接下來,蝗蟲的頭部從外殼裏麵拔出來,而外殼則仍抓牢原處,並沒有絲毫的損壞。剛蛻殼的蝗蟲樣子很怪,一雙透明的大眼睛呆呆的,看不見任何東西。此時觸角的套子還處於原來的位置上,沒有皺紋,也沒有任何變動,低垂在呈半透明狀且已失去生氣的臉上。
可以看出,觸角從如此狹窄、緊密的外套中蛻脫出來,並沒有遇到絲毫阻力,因此外套既沒有翻轉過來,也沒有變形,甚至沒有任何皺紋。令人驚奇的是,觸角的體積與外套的大小相同,並且節瘤也一樣多,可是觸角卻能輕而易舉地蛻出來,外套卻沒有絲毫損壞,就如同一個又直又滑的東西從寬大的外套中滑脫而出。而且在後足蛻皮的時候,這種機製會表現得更加令人震驚。
此時,蝗蟲的前足開始蛻掉臂鎧與護手甲,外殼同樣沒有被撕裂或弄皺,也沒有改變位置。接下來,蝗蟲單單憑借長長的後足上的跗節來固定於網罩上麵。它頭朝下,垂直懸掛著,隻用 4 個小小的彎鉤作為它懸掛的支點。如果我輕輕碰一下罩子的網紗,蝗蟲就會像鍾擺一樣不停地擺動。
此時,如果蝗蟲的後足鬆開,或者是這 4 個彎鉤鉤不住,那麼它就徹底完蛋了。因為隻有成功蛻殼後的蝗蟲,才能在空中展開巨大的翅膀飛翔。可是,它的後足會一直堅持住的。當蝗蟲還沒有成功蛻殼的時候,生命的本能會使後足一直保持著僵硬狀態,會牢牢抓住網紗不放,以便可以完全承受住整個身體從外殼中拔出來的各種動作。
現在,蝗蟲的前翅與後翅已經出來了,就像 4 個細小的破布條。上麵隱隱約約可見許多條紋,就如同撕裂的紙繩,長度也僅有最終長度的 1/4。
這些翅膀極其軟弱,連自身的重量也支撐不了,隻能無力地低垂在頭朝下的身子旁邊。翅的邊緣無所依靠,它本來應當朝向後麵,但現在卻倒著垂向頭部,就像在空曠缺草的草場上被暴風雨打得耷拉下來的 4 片小葉子,未來的飛行器官現在便是這種模樣。
為了蛻殼能夠盡善盡美,蝗蟲還要進行更為深入細致的工作。這項工作是在體內進行的:它讓體內的黏液逐漸凝固起來,把亂成一團的內部結構進行定型。這項在神秘的試驗室裏進行的事情,從外麵是絲毫也看不出來的。從外部看上去,一切顯得仍然是毫無生機。
接下來,蝗蟲的後腿終於擺脫了束縛,粗壯的腿節顯露出來了,最初內麵顏色為淡淡的玫瑰紅,但很快又變成了豔麗的胭脂紅。
粗大的腿節擺脫束縛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隻要將收縮的骨頭猛然一掙,便可以打開蛻出的道路。然而,腿上的脛節卻不會如此輕易擺脫束縛。
在蝗蟲的成蟲開始老熟的時候,整個脛節上生長著兩排質硬又銳利的小刺,末端處還長著 4 個強健有力的彎鉤。這兩排平行的鋒利鋸齒,構成了一把真正的鋸子。如果不是有些太小,那麼它簡直可以與采石工人使用的大鋸一拚高下。
若蟲的脛節上也長著鋒利的鋸齒,其結構也與蝗蟲成蟲相同,隻是這兩把鋸子被包裹在外套中。每一個小刺都被刺殼包裹著,每一個鋸齒都與外套的鋸齒完全齧合,就像在模具中澆鑄出來的一樣精確,即使是在蛻出的脛節上用畫筆刷上一層清漆,也不會相貼得如此緊密。
然而,當脛節上的這把鋸子蛻殼而出後,曾經與其緊貼著的長長的外殼卻一點兒也沒有被鉤破。如果不是反複看了多遍,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被丟棄的脛節護甲沒有任何損壞,末端的彎鉤與雙排鋸齒都沒有將外殼鉤壞,而外殼又是那麼的單薄,以至於我一口氣都可以把它吹破,但即使是這樣,若蟲那尖利的耙子在裏麵滑出卻沒有產生任何抓痕。
這是我根本沒有預料到的結果。尤其是當我看到那個帶有棘刺的武器時,我感到脛節外殼肯定會一塊一塊地自動掉下來,或者是像壞死的表皮一樣被摩擦掉。但事實卻完全出乎我的預料,而且是如此令人感到意外!這些馬刺與刺棘使脛節成為一個鋒利的鋸子,毫不費力就可以鋸斷一根嫩草。但這些馬刺與刺棘,卻能夠毫無破壞性地從薄膜模子輕易地解脫出來。蛻下來的破舊衣服仍然留在原地,依靠爪狀的脛節外皮鉤在網罩的圓頂上麵,沒有任何皺褶與裂縫,即使是在放大鏡下麵觀看,也看不出上麵留有任何強力剝脫過的痕跡。蛻皮後的外殼依然保持著蛻皮前的樣子,一點兒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