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火(1 / 3)

四、火

毫不理會商會的賄賂與冰族的威脅,玄林在清查告示期滿的第二天,帶人一口氣查封了八十九家商棧,並逮捕了幾個帶頭阻撓官府清查的商人。這個消息無異於在交城的潭心中投入一塊巨石,漾起的水波一圈圈地席卷了從交城到伽藍帝都甚至冰族盤踞的碧落海島嶼。

當天晚上,季寧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允諾玄林的三個月教授之期即將屆滿,而前往空寂之山的道路卻被堵死,他一時不知自己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朦朧之中,忽然有什麼嘈雜的聲音遠遠傳來。季寧本就眠淺,當即驚醒過來,卻發現窗外的天空透出淡淡的光芒。他跳下床奔到窗前,果見南城方向的天空已是一片火紅。

心知出了大事,季寧抓起一件外衣就推門而出。才走出自己寓居的院子,便見水華披著衣服,摸索著往自己的住處走了過來。

“哥哥,出了什麼事了?”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水華驚慌地抬起了頭。

“可能是城南失火了,放心,離我們很遠。”季寧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感覺如同握住一瓣夜霧中的蓮花,口中勸慰道,“夜裏露重,小姐還是回房休息吧。”

“聽這個聲音,似乎不光是失火呢,倒好像……還有廝殺的聲音。”水華朝南城的方向側著臉,麵上漸漸浮起了擔憂,“哥哥,我好擔心爹爹,他就在城牆上……

“我去看看情況。”在馬廄處牽了一匹馬,季寧揚鞭沿著交城的石板街道向南城方向奔馳而去。空氣越來越灼熱,嘶喊哭叫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再往南跑過一條街,季寧已看到三五成群的南城居民打了包袱細軟,扶老攜幼地往城北奔來。

前方的火焰遠遠地映入了眼眸,不再隻是天空中被映得發紅的平靜,而像一隻隻朝天揮舞的巨手,想要將覆蓋下的房屋街道一推而去。無數平民抬著水桶木盆往來穿梭,遠處也有交城的駐軍架起水龍槍試圖滅火,但火勢太大,仿佛失控的怪獸一般輕而易舉地將潑進去的水吞入腹中,絲毫沒有後縮的頹勢。

季寧見身前穿梭救火的均是普通百姓,撥轉馬頭,朝僅見的幾個操縱水龍槍的士兵奔過去,於嘈雜的人聲中費力問道:“總督大人在哪裏?”

“大軍都在城牆上和冰族作戰!”一個滿臉被煙火熏得發黑的士兵嘶聲回答,眼見季寧撥馬就往城牆處奔去,又大聲補充了一句:“求總督大人撥些人手和水龍槍來,我們快撐不住了!”

季寧也顧不得回答他,催動馬匹朝南城城牆跑去,發現一路都是燒灼過的痕跡,顯然大火是從城外越過城牆蔓延進城的,隻是城牆處的火勢已被無數的水龍槍抽取海水控製住,反倒是城內的大火由於撲救不力而愈演愈烈。

座下的馬匹因為灼熱的地麵越發躁動起來,終於在離城牆數步之遙的地方踟躕不前,任季寧怎樣揮動馬鞭也隻在原地打轉。季寧沒奈何跳下馬背,忍著腳底傳來的灼熱奮力奔跑,終於踏上了水痕未幹的城牆台階。他回頭一望,馬匹已不知跑到何處去了,而身後冒著黑煙的廢墟,天邊紅光灼灼的烈焰,海上傳來的廝殺碰撞之聲,無不讓他忽然一怔: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跑到這裏來?水華那個女孩的擔憂悲戚,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如此重視了呢?

“什麼人?站住!”隨著一聲暴喝,季寧身前的城牆上忽然出現了五六個巡防的士兵,端著寒光閃閃的長矛,居高臨下地對準了季寧。

“我奉總督小姐所托來見玄林大人的,大人在嗎?”季寧見這些士兵衣甲上滿是血跡火痕,神情疲憊緊張,顯然剛剛經曆過生死大變,不由為玄林的安危擔心起來。

士兵中有人在總督府裏見過季寧,便收起長矛回答道:“大人在角堡前的城牆上督戰,若是不怕危險,就隨我們來吧。”

季寧道了謝,爬上城牆台階,走到那小隊巡邏兵身邊。越過那些士兵的肩頭,季寧終於看到了那些嘶喊打鬥之聲的來源——原本漆黑平靜的海麵上,不知何時駛來了五六艘巨大的鐵船,借著夜色的掩護竟然侵入到距離交城城牆不過數箭之遙的海麵上。這些鐵船式樣古怪,既無船樓,又無槳櫓,倒仿佛一個個碩大的橢圓形口袋漂浮在水麵上一般。而此刻十餘艘交城守軍的戰艦正追擊著這些欲往深海駛去的龐然大物,顯然已是傾巢出動,想將敵船包圍攔截,一些靠潛水爬上敵船的交城士兵正在己方箭隻的掩護下在甲板上與敵軍廝殺。

“冰族狗急跳牆,跑到下麵那些封存的商棧裏搶糧食,被我們發現就交上了火。”一個士兵見季寧望著遠處的戰鬥,隨口解釋道。

季寧心中一動,往城牆的外側走過幾步,低頭卻見昔日螺殼般整齊繁多的商棧如今隻剩下了斷壁殘垣,烏黑的煙柱還不時從某處升起。顯然這些商棧是在冰族與守軍的戰鬥中燃燒起來的,並成為引發城內大火的源頭,而當城牆上的火勢被守軍用水龍槍撲滅後,被隔絕在沙灘上的大火便在吞沒了商棧中一切可燃之物後漸漸熄滅了,反倒是蔓延到城內的火勢越演越烈。

“救命……”一陣從海麵吹來的夜風忽然帶來了廢墟中斷斷續續的求救聲,讓季寧心中一寒,看來這場大火,給交城百姓帶來了不小的傷亡損失。

那些巡邏的士兵顯然全部心思都落在前方海麵的戰鬥上,根本無暇理會廢墟中的呻吟,不時抽出弓箭來,射向落入近海的冰族水手。季寧等得不耐,便自行沿著城牆往角堡處走去,果然借著火箭的光芒看見玄林在眾將的簇擁下,站立在距離戰鬥最近的城頭。

一眼看見玄林胸前纏著染血的繃帶,顯然是用撕破的披風草草包紮,季寧不便貿然上前,隻往身邊一個麵熟之人問道:“請問總督大人怎麼受了傷,傷勢如何?”

“督戰之時,有冰族刺客從天而降,刺傷了大人。”那人見是季寧,低聲道,“傷在胸腹,很是凶險,奈何總督大人死活不聽勸告,非要帶傷在此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