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好啊,可惜就是不知你還有沒有命留著去找下一個帝王血裔?”風梧手上加勁,直捏得李允肩骨如要斷裂,讓他隻能咬緊嘴唇,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求你放了他!”清越慘白的唇不住顫抖,哀求道,“我這就去……去給你把戒指拿來……李允,那兩枚戒指再重要,也不能換了你的命去!”
“別去……”李允奮力說出這兩個字,可清越已是匆匆跑開了。
“這就是女人的弱點。”風梧笑了笑,鬆開勁力,看著李允脫力地大口喘息。“告訴她不要玩花樣。我一個人來,就是打算什麼事情都做得不留後患。”
“你無……”李允“恥”字尚未出口,風梧一道氣勁已將他的話逼了回去,“我不喜歡別人罵我,我從小挨的罵已經夠多了。”
“戒指在這裏,你放了他!”清越遠遠地奔了過來,焦急大叫。她高舉的手上,是兩枚白金托子藍寶石的戒指,光華燦爛,仿佛兩顆星辰。
“拿過來。”風梧的視線不自覺地被戒指的光華吸引,脫口說道。
“給你!”隨著清越冷硬的聲音,幾道白色的光線已從戒指上射出,如同利刃一般射向風梧的要害!風梧乍驚之下推開李允翻身側退,卻仍然沒有躲過其中一根光線,電光火石的一瞬,那白而細的光已將他的右胸刺穿,鮮血四濺。
“李允,你沒事吧。”清越見風梧捂住胸口倒退跌倒,搶上去扶住李允,焦急地問道。
“你……不該傷他……”李允勉力說出這句話來,讓清越一時不明所以。然而她越過李允的肩頭,正看到風梧慢慢撐地站了起來,他金色的眼眸仿佛被自己的血點燃,宏大的憤怒如同烏雲一般朝他們壓了過來。
不假思索地,清越再度舉起皇天戒指,希望能再次將風梧擊退。可是萬萬想不到的是,風梧隻是伸出他沾滿血跡的手,那兩枚戒指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離了清越的把持,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它們認出來,我流著星尊帝的血。”風梧拿起皇天戒指,慢慢地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再把後土戒指放在懷中,“我是它們的主人。”
“你若是發怒,就殺了我好了,不要傷害她!”李允下意識地撐起身,擋在清越麵前。
風梧並不回答,隻是專心查看著手指上的戒指,仿佛在鑒證它有怎樣的神妙。右胸的傷口在皇天戒指的靈力下慢慢愈合,然而他眼中的狠戾卻在無聲地集聚。他本意並不想傷人,卻總是被他人所傷,既然這一生擺脫不了冷硬嗜血的名聲,他又何必去爭那個虛名?眼中精光來回變幻,最後,風梧舉起握拳的手,將戒指對準了李允的方向。
眼看風梧眼中殺氣大盛,而清越一把推開李允朝著風梧迎了過去,一旁的季寧焦急萬分,心念一動,不假思索地大喊了一聲:“風梧,水華在看著你!”他心中一直仰慕李允夫婦的為人,對李允此前的一席話也深有同感,是以一心想要阻止風梧,竟忘了水華目盲,根本是不可能“看”的。
然而,這句蹩腳的謊言居然也收到了效果,風梧果然停下了催動戒指的意念,轉向廳房看過來。季寧側過身,不可思議地看見水華果真站在自己身後,黯淡無光的眼睛直直地對著風梧的方向。
“你真的要當著她的麵殺人麼?”季寧從見麵伊始便暗暗驚詫於風梧望向水華的神情,此時更是不遺餘力地試探。
風梧見水華容色慘淡,整個人靠著門框輕輕地顫抖,心中一軟,那股催動皇天戒指的念力便無心發出。他再也不看依偎在一起的李允清越夫婦,轉身朝著山莊大門外走去。不料那堅固的莊門竟也經不起他的怒氣,轟隆一聲,赫然中分裂開,坍塌在原地。
眼看季寧背起水華踩踏著廢墟隨後離去,清越緩過一口氣,勉力笑道:“幸虧那個姑娘,要不我們就被你的迂腐腦筋害死了。”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雲荒又要改朝換代了。”李允歎了口氣,“為什麼星尊帝的血裔會是這個樣子?難道上天真的要滅亡空桑了嗎?”
“隻要有那個姑娘在,情況就不會太壞。”清越安慰道,“她雖然懵懂,可身上那種寬和寧定的感覺卻是掩蓋不了的,倒有些創世神的風範呢。可惜‘護’的力量太弱,壓製不了風梧的野心,一場內戰看來是免不了了……”
“我想要離開這裏,到中州去看看。”李允說到這裏,伸手理了理清越散亂的頭發,神色黯然,“六千多年了,一個獨夫接著又一個獨夫,雲荒沒有一點改變,好不容易蒼梧朝有了新政的萌芽,卻馬上又要功虧一簣,我真是有些失望了。”
“去中州吧,雲荒又要回到星尊帝的血裔手裏,我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清越遙望著帝都的方向,緩緩點了點頭。
風梧帶著季寧水華一路出了烏衣渡,卻不返回自己的軍營駐地,反倒朝著郊外走去。
季寧不明白風梧的用意,既不放他們走,也不說要去哪裏。然而一種奇怪的感覺卻漸漸從季寧心中升起,倒仿佛這一路走下去離終點越來越近,有什麼結局就要揭曉一般。
一直到了目的地,季寧才明晰這種感覺。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駿鵬。
此刻駿鵬站在烏衣渡郊外一座寂靜的莊院前,他身後的大門朱漆斑駁,一看就是臨時找到的棲身之處,身後的隨從也隻穿著便裝,印證了破冰將軍的烏衣渡之行是一個秘密。駿鵬望見季寧和水華時忍不住露出驚詫之色,卻沒有多說什麼,隻衝著風梧走上來道:“二弟,事情辦得怎麼樣?”他和風梧早在伊密城時便已結拜為兄弟,可以說風梧如此迅速地組織起自己的勢力駿鵬功不可沒,因此彼此間稱呼非常親切。
“已經成了,大哥不必擔心。”風梧點了點頭,指著季寧和水華對從人道,“給他們安排個住處。”
季寧看了一眼駿鵬,忍住心底的殺身之恨,扶著水華走進了莊院。在轉彎處微微扭頭,正看見駿鵬和風梧低聲交談。
事到極處,反倒沒有了什麼恐懼,季寧照常給水華安頓了床榻,又服侍她吃飯休息。水華平時安靜,卻決計抗拒進食,因此每天三餐總要耗費季寧不少時間和精力。等到水華安然躺下,季寧凝視著她的睡顏,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吻她柔軟的嘴唇,一滴淚便落在她頰邊的發絲裏。然後他疲倦地坐在桌子邊,端起冰冷的飯碗開始吃起來。
“你倒是還鎮靜得很。”風梧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你總是要殺我的,還是吃飽了好受些。”季寧伸出筷子再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咀嚼。
“可是你的手在發抖。”風梧站在他旁邊,譏諷中漸漸摻雜了憤怒,“做下的事情,你也知道害怕了?”
季寧不答話,直到把碗裏的最後一口飯吃了,方才站起來:“不要吵到她。我們出去。”說著,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沉睡的水華,理了理衣衫邁步出門,一直走到隔壁的院子裏才止步。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風梧捏著拳頭,克製著自己的殺意。
“一晚的背棄造成終生的遺憾,這一天,其實我等了很久了。”月光中,季寧站在樹影扶疏的院牆邊,看著幾棵高大的木棉樹在夜風中抖落著花瓣,想起和水華第一次見麵也正是在一個盛開木棉花的庭院中。他轉過頭,看著風梧緩緩地道,“我隻是不能確定,你是否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的心意,沒有人會明白。”風梧傲慢地望了一眼季寧,見對方的衣袂已被自己的殺氣帶動,卻仍舊執著地盯著自己,仿佛一定要自己許下什麼承諾才肯就死,便沉聲道,“我自幼受人歧視,生活孤苦,就像白日裏不離皇子所說,是被仇恨浸透了的人,唯有毀滅才能發泄我心中的憤懣。可偏偏在我母親受辱,我瀕臨瘋狂的時候,水華出現了,我一下子驚詫於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純淨無暇的人,她就像山泉一樣,讓我被烈火燒炙的心得到清涼的平和,感覺到這個人世還有它值得存在的一麵……”
季寧靜靜地聽著,風梧的講述讓他回到多年前的交城,滿地的鮮血和屍體中,目盲的少女抱住了瘋狂的凶手,她雪白的臉頰上沾著血點,那般刺目,卻又那般聖潔。那一刻的景象,就仿佛被冰凍了放入腦海,不管再過多久都不會忘記。從那次以後,季寧自以為超脫了一切,便解開了自己封印的記憶,原本空靈的心再度染上塵埃;可沒有想到,那一次的事件,對風梧而言,則是一次靈魂的洗禮,讓他在煉獄之中看見了天堂的星光。
“其實殺人之後,我並沒有離開,而是憑借自己的功夫繼續躲在交城。我常常隱身在總督府裏,偷看她的一舉一動,從那個時候,我就深深地恨你——你這種百無一用的人,憑什麼讓她戀戀不舍?終於,你被流放了,我卻依舊躲藏在她身邊,看她如何細心地照顧我病弱的母親,揣摩她為了什麼歡喜,為了什麼憂愁。幾年中,她父親遷官到一個又一個地方,我就偷偷地跟隨到他們新的住址,幫他們打發掉冰族或者其他人派來的刺客,卻從來不曾讓她發現我的存在。後來我母親去世,我把她的骨灰送回交城,回來的時候他們卻消失了。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尋找他們的下落,才知道他們去了偏僻的伊密城。”風梧說到這裏,麵色一沉,“可我更想不到的是,她瘋了,我這麼多年來連和她說話都覺得是褻瀆的水華瘋了,是你逼瘋了她!你叫我如何不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