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不去?反正我現在眼神越來越不好了,晚上點了牛脂蠟燭看見誰都跟皮影似的,在哪裏都是一樣。”傅詠晗忽然扭過頭來衝我嫵媚一笑,“青蕪,你不讓我去,是怕我見了什麼人吧。”
“姐姐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是怕你回到舊居,傷心過度罷了。”我冷笑了一聲,“要不怎麼昨兒個醉得那麼厲害,聽四兒說羅裙上淋淋漓漓染了好多酒漬。”
“四兒她什麼都告訴你了吧。”傅詠晗鏡子中的臉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連太守大人揚言要教訓我的話都告訴你了吧。”
“那也是姐姐性子太傲,名氣再大終歸是樂籍中人,好好地得罪人家朝廷命官做什麼?”我把最後一綹頭發給她盤好,不輕不重地道,“上次若不是我施法消了李都督的記憶,他定會氣得派人把這閱江樓砸了呢。適度的傲慢可以哄抬身價,可是傲過了頭就沒有好果子吃了。姐姐就乖覺些,別再浪費我的法力了吧。”
“是,這些是我欠著你的。”傅詠晗接了話頭,壓抑了許久的得意終於浮了上來,“不過以後想必是用不著勞煩你了,或許不久之後,我還能離了這肮髒地方呢。”
“姐姐說的是丁憂回鄉,此刻做客在太守府的鄭倫鄭大人吧。聽說昨天就是他出麵給你解了圍,與你徹夜暢飲。”我給她的發髻上簪上了一朵綠絹牡丹,扶著她的肩膀彎下腰,盯著銅鏡中並排在一起的兩張臉,“可惜,姐姐已經老了。”
傅詠晗的臉色驀地有些發白,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了銅鏡。與我靠修煉維持住的年輕容顏相比,傅詠晗即使抹了濃重的脂粉,也遮不住歲月在她臉上帶來的痕跡。終於,她伸手把鏡子麵朝下扣在了桌子上,玩笑般罵了我一句:“青蕪,你這麼怕我脫離這下賤的身份嗎?”
我正要說話,忽聽外麵四兒稟告道:“姑娘,有一位鄭大人來訪,姑娘見是不見?”
“鄭大人?”傅詠晗當即站了起來,隨即回頭支起鏡子,撫了撫鬢角,口中徑直道,“快請他進來。”
“慢著——”我忽然擋在了鏡子前,“姐姐的規矩,不是非得讓客人登門幾次才見的嗎?怎麼今兒個做出這種自貶身價的事來了?”
“他——不一樣。”傅詠晗望著我的眼睛裏有稍縱即逝的怒意,隨即平靜地道,“如果你想見見他,我不妨介紹你們相識。”
“那就不用了,我在這裏看看書就好。”我毫不理會傅詠晗的逐客令,走過去拿了一本詩集,憑著窗戶坐了下來,再不理會她。這閱江樓本就是我籌款建的,傅詠晗也知道沒有權利讓我離開。
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傅詠晗忽然低低地扔下一句話:“青蕪,這一次……求你成全我。”說著,便提了裙子消失在雕花木門之外。
我走到窗戶前,看見傅詠晗陪了一個青衫的男子款款從廳中出來,慢慢在花園中散步。那青衫男子背對著我,我隻能看見傅詠晗如同被點亮了一般的眼眸,偶爾對著我站立的位置得意地一瞥。十年的時間,早已把當年嬌羞的閨秀改造成了風情萬種的婦人,無可否認,即使是在我挑剔的眼中,傅詠晗仍舊是美豔的。
心裏仿佛硌進了一粒沙子,我撇過頭,把目光透射在手中的書頁上,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取了一本《元微之集》,麵前的幾句詩是:“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