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為修道半緣君。
我冷笑了一聲,隨手把詩集扔在桌子上,對著鏡子展現出一個適度的笑容來,然後慢慢走下了樓梯。
剛走進回廊,我忽然看見一隻白鳥伸展著羽扇一般的翅膀從花叢中蹁躚飛過,耳中聽見了傅詠晗的脈脈笑語:“鄭相公,昨日我本想推掉宴會,卻夢見這隻白鳥口吐人言,催我前去。說起來,還是它引得我們相識呢。”
“哦,我倒識得此鳥乃名貴的朱鹮,卻不知它在夢中跟姑娘說了什麼?”青衫男子的口氣中,充滿了好奇。
“它說……我不告訴你。”傅詠晗低頭嬌羞一笑,轉頭走開,不料一眼看見站在回廊中的我,那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我沒有看傅詠晗,目光卻盯著她身後的男子——丁憂回鄉的鄭倫鄭大人。他有些疑惑地望著我,隨即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避開了目光。
“姐姐,這位便是你口中念叨的鄭大人了吧。”我輕笑一聲打破了微妙的僵局,“怎麼不給妹子引見一下?”
傅詠晗此刻才有些回過神來,她背對著鄭倫,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我,強笑道:“正要給妹妹引見呢,這位便是昨日救了我的鄭大人。”頓了頓,傅詠晗調整出先前的優雅笑容,走過幾步站在我和鄭倫中間,“鄭相公,這是拂雲觀的程青蕪道長。”
“程青蕪道長?”鄭倫一震,立時笑道,“初次見麵,在下有禮。”說著便是一揖。
我還了一禮,心知他裝作不識,也不戳破,隻是揶揄了一句:“看大人如此驚詫的模樣,是嫌我的道號不好嗎?”
“哪裏哪裏。”鄭倫見傅詠晗一雙眼睛正盯在他身上,連忙掩飾道,“我隻是看青蕪道長長得有些像觀音神像,故而驚異。”
“是嗎?”傅詠晗聽了,轉頭專心地打量著我,臉上漸漸露出驚奇的神色,“聽鄭相公一說,倒真有些像了。可惜當日青蕪道長在我家做了幾年婢女,我竟沒有看出來。”
“姐姐的眼神一向不好,自然看不清楚人。”我冷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地道。我的容貌長得像母親,而父親便曾告訴我,母親長得如同他們當日初遇之處的觀音塑像。我猜母親修煉多年,在幻化成人之時自然模仿了所居廟宇的觀音麵容,這副容貌遺傳給了我,平白讓我添了幾分仙氣。
我的話讓傅詠晗麵色一沉,卻發作不出,而一旁的鄭倫也有些訕訕起來。
我轉了頭,卻正看見那隻白色的朱鹮站在房脊上,靜靜地注視著我們三人的微妙處境,烏黑剔透的眼睛中散發著一種無奈的悲憫,讓我沒來由地感到厭倦。
伸手袖子裏取出一個小木盒,我拉了傅詠晗的手將盒子塞過去:“這是我刻意為姐姐煉製的穀精丹,有清肝明目之效,免得姐姐常常會認錯人。”
“我沒有病,我不吃藥。”仿佛被盒子燙了一下,傅詠晗猛地縮了一下手,卻沒能縮回去。
“姐姐總是這麼諱疾忌醫。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病,隻是自己不知道。鄭大人,你說是不是?”一邊問,我一邊朝鄭倫望過去,眼睛一斜,卻發現那隻朱鹮已經展翅飛開。
“道長這句話含義頗深,在下心服口服。”鄭倫看了我一會,忽然微笑道,“隻不知拂雲觀位處何處,改日在下定當登門拜訪,求道長對症賜藥。”
“贈藥倒是不難,不過我倒想讓鄭大人送我一件禮物。”我指著遠處朱鹮越來越小的身影說,“我要它翅膀上的羽毛做一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