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詠晗,你說夠了嗎?”我冷笑著聽完她的話,終於不緊不慢地說出了心中壓抑已久的秘密,“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告訴你,當年判你官賣為妓的不是我,而是一個刑部官員做的手腳。那個人是統德十四年的進士,時任刑部主事,正好主理前賓州太守傅致興貪汙賑災銀子一案。那個人姓……”

“你不要說了!”傅詠晗驀地堵住雙耳,尖銳地打斷了我的話。隨後她靠著牆滑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傅詠晗忽然抬頭朝我笑道,“青蕪,你和他關係很密切吧,否則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我輕笑了一下,目光掃過丹房窗外陰鬱的芭蕉葉片。十年前,當我懷著朦朧的憧憬千裏迢迢飛去長安時,也是隱身站在窗外的陰鬱之中,聽到的卻是鄭倫如何以促狹惡毒的口氣建議官長同意判傅致興子女入樂籍。聯想起昔日他在山洞中顯露的陰鷙神情,我隻覺寒意頓生,而此生中唯一的一點綺思也就此磨滅,從此再也沒有和他見過麵。可是,現在被傅詠晗這麼一問,我卻忍不住裝作滿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是又如何?”

“怪不得他這麼回護於你……”傅詠晗低低地歎了一聲,站起身朝我走了過來。我瑟縮了一下,終於伸手讓她扶住了我。“姐姐,我們不要吵了,就算我傷過你,也不是存心的。”頭很暈,我靠著傅詠晗溫暖的手臂,終於低下聲氣。

“是啊,何必為了那樣一個男人……”傅詠晗注視著我蒼白的臉,神色有些古怪,“很不舒服嗎?我扶你去躺一下如何?”

“走一走便好。”我回答著,鼻子卻陡然一酸,“姐姐,難得現在你還相信我。”

“你從來不曾欺騙過我,哪怕……。”傅詠晗沒有說下去,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希望,我們能回到以前在府中的日子。”我刻意地說出這句話,見傅詠晗隻是嗯了一聲並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心裏便有些失落,隨後倚著她一路出了丹房。

“聽說這拂雲觀,是前任江都督出錢為你整修的吧。”傅詠晗似乎想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打量著庭院中的陳設道,“我一直沒明白,你怎麼能靠醫術弄得到這麼多錢。”

“對症下藥罷了。”我懶懶地回答,“比如這個江都督,少年時愛慕的女子嫁人後死掉了,我答應化作那個女子的模樣陪了他一晚,要多少錢他還不雙手奉上?”

傅詠晗驀地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輕描淡寫地一笑:“很多人找我是打著求仙訪道的幌子,就像他們找你是打著求詩訪畫的幌子,其實幌子下麵,都是一樣。”

“這麼說……當初蓋閱江樓的錢……”

我點了點頭:“也是這麼來的。”

傅詠晗站住了,她的身體明顯有些僵硬,半晌才道:“青蕪,你以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因為你從來沒有問過,再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做出十二分的漫不經心,隨即指著前方道,“那就是我的藥圃,你要不要去看看?”

“青蕪……”走進藥圃,傅詠晗忽然說,“我聽……他說,你這裏有一株忘憂草,可以讓人忘記最痛苦的事情,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點點頭,看著她依舊通紅的眼圈,臉頰上還有幹涸的淚痕,心中忽然有些不忍,“怎麼,你想忘了他?”

“既然是他陷害我……成了這個樣子,我還不爭氣地記著他幹什麼?”傅詠晗說到這裏,淚水又成串地滴落下來,“隻要一想起這件事,這個人,我就恨不得死了的好……你知道嗎?剛才……他打了我,我才跑到這裏來……”

我吃驚地看著她,才發現她的臉頰確實有些紅腫,看來鄭倫下手不輕。沒有多想什麼,我引著傅詠晗走到了忘憂草之前,“你想忘記多久?”

“一生一世。”傅詠晗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把它拔走吧,回去連根搗碎了服下。”我急匆匆地說了,克製著又一陣鋪天蓋地的暈眩,“姐姐回去吧,我……我睡一會兒……”

“青蕪,對不起,我也是被你逼到這一步……”朦朧中,似乎有人在旁邊重複著這句話,又似乎有雨點落在我臉上,然而我沒有理會,繼續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