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遊戲四
朱熹
我一輩子都沒有像那次一樣不能克製自己的情緒。
其實我一直對唐仲友心存不滿。他自作聰明地騙我參加科考,卻害得我沒有見到未婚妻的最後一麵。她死了以後,我對兒女之情便視若無睹。夫妻關係不過是為了延續後代,是天理;對所謂愛情和性愛快樂的追求則純屬奢侈,是人欲。人隻一心,二者不可得兼。我要存天理,滅人欲。
至今我想起那醜惡荒誕的一幕仍然感到極度的反感和惡心。象唐仲友這種無恥之徒竊取了地方官員的高位實在是朝廷的不幸。在這種寡廉鮮恥的父母官教誨之下,天台必定市風日下,人心不古,實在有悖於聖人的理想。我必須承擔起撥亂反正的義務,即使唐仲友是我的舊交,我也不能徇私枉法。
我向朝廷連上了七道奏章,曆數唐仲友的罪狀。朝廷出於慎重的態度,暫時將他停職待查。為了獲得唐仲友違反朝廷律法與營妓通奸的證據,我命人將那名叫做嚴蕊的營妓關進了監牢,由我親自審訊。隻要她招認了與唐仲友的通奸事宜,我就可以上奏朝廷將二人定罪。至於他們通奸時荒謬齷齪的行為,我已經打算掩去不提,以免淆亂視聽。
大堂之上我看清楚了嚴蕊的麵貌,著實暗暗吃驚。她與我早夭的未婚妻驚人的相似,但隨即我想起當年正是一名麵貌相似的妓女欺騙了我,我的心情霎時變得陰鬱暴躁。這些可惡的滿嘴謊言的下賤女人,她們隻會與唐仲友聯合起來作戲,可這次我再也不會上當。
嚴蕊,速將你與唐仲友的私情具實道來,免得皮肉受苦。
那個叫做嚴蕊的女子帶著好奇的目光看著我,隨即低下頭去,聲音清朗地說:嚴蕊深知大宋律法,絕不敢作奸犯科,望大人明察。
我早知道這刁婦是個奸詐之徒,決心給她一個下馬威。當下命人先重責二十大板。
受刑時她居然還直瞪瞪地看著我,使我不得不故意避開了她的眼睛。
你可招供?
我與唐太守不過是在玩一個遊戲。她的話音已經由於疼痛而發顫,卻仍然堅持說。大人為什麼不能容忍這於人無害的行為呢?
一個遊戲?我冷笑了一下。鞭打朝廷命官的重罪,難道用“遊戲”二字就可以抹去?那麼我現在也和你玩玩這種遊戲。
嚴蕊的生死,本就操縱在大人手中。那個頑固的妓女居然也笑了一下。大人視人命如兒戲,是大人的事情,可是否按照大人的意思招供,是嚴蕊自己的事情。
我惱怒地揮了揮手,衙役的鞭子就落在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上。然而直到昏死過去,她也沒有半分屈服的表示。
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招認?我命人用涼水將她潑醒,口氣緩和下來。到底還是個倔強的女子。
她的眼睛放出一種奇特的光來,直直地看著我,忽然說:其實我觀察大人已經很久了,卻總看到你板著臉。你笑一笑,我就照你說的招供。
放肆!我一聲怒喝。
她無力地歎了口氣,喃喃道:笑一笑真的那麼難嗎?
我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為什麼她會冒出這樣的話來?我天生麵部肌肉僵硬,笑起來時麵容古怪以極,從小總被人譏諷嘲笑。由此我憎恨一切聲色享樂的事情,我用嚴肅的思想和深沉的麵容來改造自己和周圍的世界,我要所有的人都用謹慎認真的態度來約束自己物欲的表露。成年後我隻笑過一次,那是——是的,那個假扮的小姐引誘著我的笑容,即使我笑得多麼醜陋,她也依然那麼柔情的看著我,就像現在,嚴蕊的眼神。可是,那不過是欺騙!那些下賤而卑劣的人啊!
想到這裏,我失控地叫了起來:還愣著幹什麼,繼續給我打!
一直到把當年我秘密尋找那名妓女的記憶全部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