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淺淺十一

在登裏的主持下,回紇為可汗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寧國公主已經哭得昏昏沉沉,多半不是為已經死去的,而是為即將死去的。但這已死的和將死的,都是她親手參與斷送,就像那兩根被她扯斷的草莖。寧國公主覺得自己卑鄙之極。她的懷裏揣著那把小巧的匕首,屢屢地摸出來,拈在手中,又每次都放了回去。

帳外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不少人。寧國公主沒有動。

一個聲音高聲道:“帝德求見可敦。”

寧國公主一驚,連忙整飭衣飾坐好:“有請宰相。”

帝德走進來,雖是宰相,猶帶昔日大將遺風。寧國公主感到撲麵一陣殺伐之氣。不由說話都有些發顫:“宰相來有何事?”

帝德躬身道:“啟稟可敦,逆賊葉護已經審訊,判以極刑。登裏可汗問可敦可有什麼異議?”

異議?寧國公主苦笑道:“我還能有什麼異議?就照登裏可汗的意思辦吧。”

“是。”帝德又道,“回紇偏遠,素來仰慕大唐法典。登裏可汗命臣下請教公主,弑父弑君的賊子該判以何種死刑?”

寧國公主心中絞痛,登裏這一招將全部擔子都推給了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淩遲。”

“遵命。”帝德答應,卻仍不走。

“你還有何事?”

帝德道:“啟稟可敦,依照回紇風俗,可汗歸天,可敦應殉葬。”拍拍手,帳外走進一行人,手中或捧酒壺,或捧刀劍。

寧國公主冷笑起來:“好個依回紇風俗!按大唐體例,夫死,妻守喪三年,乃可再嫁,稱為終禮。可汗萬裏求婚,你們也口口聲聲仰慕大唐,為何又要我殉葬?我倒想請教宰相。”

帝德出身行伍,一時無言以對。隻好點頭稱是,終於率領眾人退了出去。而寧國公主一番話語,也被載於史書,為後人讚歎。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怕死”與“熱愛生命”之間的界限。

我終於下樓去見了薛一弛:“你怎麼還不走?”

他沉靜地說:“想問你一句話。”

我冷冷道;“請問。”

“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這麼小的地方,肯定會打照麵。”看著他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我忽然起了一種溫情,想找個台階給他下。

“我隻要你說想或不想!”他沒有發現我已在軟化,仍然一派嚴肅,興許是等得太久了。

我的驕傲被激發了,這分明是律師質詢犯人的口氣。他,配?何況,我若說“想”,又是什麼意思,豈不是授人以口實?我唯一的選擇是“不想”,而且口氣比他還斬釘截鐵。

於是薛一弛說:“再見。”轉身就走。

我衝著他的背影喊:“不是再見,是永別!”以挽救我受到侵犯的自尊。

我不顧一切地衝上了樓。在樓道裏,我看見了滿地銀光閃閃的瓶膽碎片。

從一開始,我就看到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