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予正要斂眉嗬斥,福寶卻已一頭栽倒在他麵前,口中含糊不清地叫道:“那糕中……有毒……”說著身體一陣痙攣,口中不住溢出黑血來。

均予心頭巨震,一把將福寶抱起,朝門外大聲叫道:“快去請太醫!”也顧不得許多,抱著福寶朝自己房內跑去。

“難道是皇上發現我們的事了?”雲姬心虛地生出這個念頭,又立時自言自語地否定掉,“不會。以皇上的脾氣,隻會砍了我們,卻不會下毒。”

鎮定了心神,雲姬快步走到均予屋內,卻見均予坐在床沿上,一遍遍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報仇,一定會給你報仇……”神色木然,竟是沒有發覺雲姬進來。

雲姬剛伸手搭上福寶的脈搏,就聽均予平靜地道:“不用看,他已經死了。他從小伺候了我十二年,我沒有兄弟,其實一直把他當兄弟一般。你幫我求求皇上,賞他副厚點的棺材吧。還有,要殺我,就光明正大一點,不用使這些見不得人的招數。”

“均予,你別亂想,這次斷斷不會是皇上做的。”雲姬趕緊道,“下毒之人和上次的刺客肯定是一夥的,我們盡量去查,肯定能找出真凶來。”

“我要見皇上。”均予忽然站了起來,徑直朝門口走去。

雲姬知道均予外表溫和,性子卻甚是執拗,隻好命人準備好車馬,送他入宮覲見。

盛德帝從未想過均予有主動求見的時候,然而聽聞福寶食了宮中賜餅中毒而死一事,算準均予是來質問緣由的,心裏不由生起幾分被冤枉的怨氣。心中思忖若是均予提及此事,幹脆拔劍架在他脖子上,說“朕要殺你,最是容易”,還不把那外強中幹的小子嚇得半死。

他心裏打了這個主意,大袖下的手掌便暗暗扶在劍柄上,等著均予開口。哪知均予一絲不苟地行完禮後,問出來的話卻是:“均予冒昧,敢問陛下當日為何要我為質?”

“這……”盛德帝一下子被他問得愣住了,索性爽快笑道,“實不相瞞,朕是聽見北迪打了這個主意,才湊熱鬧的,原本隻想讓南華朝廷尷尬為難而已,卻不料你家老兒竟果然送了你過來,這份怯懦實在讓人意外。”“那陛下可否告知,我父皇送我來這裏,可向陛下提了什麼交換條件?”均予竭力平靜地問。

“交換條件?我強他弱,北迪又與我西榮交好,他敢提出什麼交換條件?”盛德帝見均予眼中閃過屈辱之色,心頭得意,“他唯一的條件,是要我國不將此事外泄,以保全南華的顏麵。這一點,朕可是做到了的。”“多謝陛下坦誠相告。”均予垂首道,“隻望陛下他日查出刺殺均予之人時,也能讓我死得明白。”

“你不懷疑是朕嗎?”盛德帝奇道。

“順著宮中糕餅的傳遞路線,以陛下的睿智,定能查出凶手。”均予站起來,行禮告辭,“陛下日理萬機,均予就不再打擾了,這就回去靜候佳音。”

盛德帝看他波瀾不驚的表情,心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幸虧已將此人禁錮在自己手裏,否則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城府,即位後經過曆練,定是西榮的強勁對手。”

從宮中回到自己的居所,均予似乎耗盡了力氣,倒頭便睡在床上。外麵人聲嘈嘈,似乎是有人來給福寶成殮,但均予隻是翻身朝裏,並沒有起身。

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那自幼服侍的小太監了,均予擁緊了被子,感覺自己就如同一根山洪中的野草,若再不靠那細弱的根須抓緊泥土,就會被洶湧肮髒的水流拖入深淵。

過些日子雲姬再來的時候,均予卻已經恢複了常態,隻是望向雲姬的眼神,在依戀中多了一份莫名的淒楚神色,讓雲姬忍不住抱住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這個身份尊崇卻又孤苦無依的少年啊,雲姬暗中歎息,他早已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可是自己,又如何能幫助他呢?

“聽說,在禦餅中下毒之人已經查出來了,刑部正在全力追緝。”半晌,雲姬還是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均予坐直了身子,看著眼前女子欲言又止的神情:“是南華人,對吧?”

“人犯還在逃,尚無結論。”雲姬好意寬慰道,“再說,曆朝曆代欲弑君奪嫡者層出不窮,你既是正統儲君,自然有神佛保佑,不必太擔心難過。”

“你說得是。”均予點頭,慢慢微笑起來,“若連目前的難關都過不了,我以後如何能統治南華偌大帝國呢?”

雲姬看著他的眼神重新銳亮起來,忍不住再次伸手摟住了他。“你知道嗎,”她在他耳邊輕輕地吹著氣,“我最愛的就是你這份意氣和風骨,世事再怎麼艱難也可以蔑然而對……”

“那是因為有你。”均予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