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確實在觀望,但他也在保護你,前兩天不是又格斃了幾個行刺你的人?”雲姬眼看均予的臉色又灰暗下去,連忙道,“不過你也不要著急,這些天皇上忙著北迪常王爺來訪之事,過些日子便會給你答複了。”

“北迪常王來訪?”均予驀地皺起眉頭,“此人向來力主攻我南華,難道他是來遊說盛德帝聯軍的?”

“這倒是不知了。”雲姬不敢多說惹均予擔心,隻寬慰道,“三國成鼎足之勢,其實正是互相依存製衡,皇上想必也清楚這局勢的微妙,不會草率決定。”

均予聽她說得有理,隻得壓抑了自己的焦躁,耐心等待。

又等了十餘天,忽有宮中侍衛前來,請均予入宮。均予隱約間見這些宮中侍衛眼神怪異,不由心中忐忑。他此刻外無後盾,內無心腹,盛德帝若要對他不利,實在是跟碾死一隻螞蟻相似。然則他的脾氣外見隨和,內裏卻是遇剛愈剛,走在那些耀武揚威的侍衛隊伍中竟不見慌亂。

穿過熟悉的大理石廣場,均予又回到了西榮用以饗宴外賓的明光殿中。不過他這次不是坐在客席,卻被帶到殿壁夾層處隔出的一間密室中,隻能透過極隱蔽的小孔觀察殿中的動靜。

“皇上吩咐,待會宴請北迪常王一行,殿下不便露麵,就請委屈在此處,宴後皇上自有話說。”侍衛首領說罷,略施一禮,退出去順手關上了密室的門。

密室內逼仄而陰暗,均予候在小孔前,不明白盛德帝為何要自己旁聽北迪與西榮的會談。眼看殿中宮女太監忙著布置筵席,顯見對那些北迪來客甚是尊敬,均予聯想起自己初次在此殿中的遭遇,一股憤懣之氣充斥胸臆,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正胡思亂想間,西榮鴻臚寺的官員已引著北迪使者入席,從均予的位置,隻能看到坐在對麵的幾個衣衫華貴之人,想來上首著麒麟服色的便是那南華的宿敵——北迪常王了。另外還有幾人背對著均予落座,其中一人背影均予看得甚是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

過不多時,盛德帝駕臨主位,宴會正式開始,賓主間無非說些寒暄道乏的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不過耐心觀察的均予卻看得出,每當盛德帝的目光落在背對著自己的幾個賓客身上時,總有些不自覺的專注。

好容易等北迪常王介紹完了自己的從人,輪到介紹那背影熟悉的客人,均予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側耳傾聽。卻見那客人自行站了起來,麵朝盛德帝做了一揖,聲音清亮地道:“在下文翰閣主,見過西榮國皇帝陛下。”

他這報的自然不是真名,讓盛德帝心中頗有不快。一旁北迪常王連忙笑道:“文翰閣主身份特殊,不便當眾公布,改日再向陛下稟明,望陛下恕罪。”

“既有難言之隱,朕自然不會強人所難。”盛德帝隨即雍容一笑,“文翰閣主青年才俊,想來此行定有可教朕之處。”

“陛下客氣了,在下愧不敢當。”那文翰閣主得體回答了,微笑著施禮歸席。

整個宴會觥籌交錯,賓主盡歡,然而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密室內的均予卻再連一個字都無法聽進去。他無力地傾倒在椅背上,如同怕冷一般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卻依然可以聽見自己的牙齒在輕輕敲擊。無端的恐懼從內心深處毒蛇一般竄上,讓他幾乎失去了行動的力氣——那個人的模樣,居然和自己一般無二!而他自稱的“文翰閣主”,正是自己幼時初封太子,指著皇家藏書閣文翰閣的一句戲言!這種本不應為人注意的瑣事,連自己都已遺忘,為何那個人卻依然記得?

聯想起自己離開帝都後的種種,均予隻能斷定,一個無法參透的陰謀正天羅地網一般在自己身邊悄然結下,如同這死氣沉沉的狹小密室一般把他牢牢困住。此刻他隻想拚命去拍打密室緊閉的房門,央求外麵的宮廷侍衛將自己放出這墳墓一般的地方,卻隻得咬緊牙關,撐起全部的心力去熬過這世上最漫長的一場宴會。

等到均予終於被帶到盛德帝麵前時,他近乎失魂落魄的神情讓盛德帝促狹的心理獲得了一絲快意。盛德帝親自倒了一杯甜酒遞到均予麵前,微笑道:“方才可看清楚了麼,北迪也有一位南華太子,你們南華太子可真是不值錢呢。”

均予沒有理會盛德帝的嘲諷,端起青銅的酒樽一飲而盡,麵色才不複方才的蒼白。心神鎮定之後,均予方向盛德帝道:“陛下可聽說過偃師之技嗎?傳說上古周王西巡昆侖,途中遇一巧匠名為偃師,能以木頭棉花造人,心肝脾肺、舉手投足、音容笑貌無一不與真人一般。這種技藝數千年來一直沒有失傳,何況還有江湖宵小所擅的易容術呢?此時南華政局動蕩,陰霾未散,難保一些渾水摸魚之人假借南華太子之名,行挑撥漁利之事,還請陛下明察。”

“若真如你所說那人隻是贗品,這個贗品也太逼真了。”盛德帝疑惑地盯著均予道,“方才他言談舉止可跟你如出一轍,你們兩人要是站在一處,朕相信幾乎沒有人能分辨出來。”

“看他對北迪常王的態度,便可知他是假冒。”均予正色道,“堂堂南華太子決不會對他國君王如此馴順近諂。”

“那倒未必。”盛德帝玩味地一笑,“比如你生出想求朕派兵的念頭後,說話便恭順了許多。”

“希望陛下收回此言。”均予驀地抬頭冷笑道,“陛下若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早就把我的頭送給南華新君做賀禮了吧?”

“說得不錯。”盛德帝稀稀落落鼓了兩下掌,笑道,“就算不關係到整個中州大陸的政局,朕現在也對你的事大有興趣了。你想要如何證明給朕看你才是真正的南華太子呢?”

“請陛下讓我與那文翰閣主私下一會,我一定可以找出他的破綻。”均予篤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