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個傳說則是這樣的:
古代有大山之神比央朵明熱巴,主管草木萬物。他有九個女兒,都十分美麗、善良、勤勞、智慧。為了避免她們受到妖魔的傷害,比央朵明熱巴特地在水晶岩壑中修建了漂亮的樓台庭院,把九個女兒都禁閉在水晶宮殿裏。
九個女兒都向往著水晶宮殿外麵的世界。為了找到離開的辦法,有一天,大女兒變成一隻小蜜蜂悄悄地飛在父親的衣衫上,終於學會了怎樣開門和關門。於是,趁父親還沒有覺察,九姐妹便變成了九隻蝴蝶,翩翩地飛走了。
她們飛到了十二峰的上空,看見大地上溝穀縱橫,毒氣氤氳,鳥獸奄奄待斃,人煙十分稀少,覺得十分奇怪,便向路邊的一位老媽媽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媽媽告訴她們,這裏有“蛇魔紮”,要收十萬生靈煉成魔法,妄想統治宇宙,於是便在溪水中投下了毒物,誰飲了溪水誰便會死亡。九姐妹聽了十分憤怒,便又問道:“為啥大山之神比央朵明熱巴不製服這個惡魔呢?”老媽媽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回答:“大山之神和惡魔鬥了幾次法,都失敗了!”九姐妹一聽,才明白父親把她們禁閉在水晶宮殿裏的原因,於是便商量著去請法力更高的舅父前來製服惡魔。
九姐妹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在九天之上找到了舅父。聽了九姐妹的述說後,舅父送給她們一隻玉石繡花針筒和一串綠寶石,並且告訴她們,針筒是她們的母親煉成的萬寶金針,遇見惡魔時,隻要叫聲母親的名字,金針便會自動飛出,如果還鬥不過惡魔,便再叫舅父的名字,舅父定會幫助她們。
九姐妹回到十二峰下,和惡魔展開了一場惡鬥,一直鬥了七天七夜,最後終於用金針刺中了惡魔的眼睛。垂死掙紮的惡魔一麵瘋狂地高聲吼叫,震得周圍的山石轟隆轟隆地垮坍,塵土竟遮住了太陽,一麵將地上的汙水高高卷起,嘩嘩啦啦地衝毀了無數森林、良田和房屋。九姐妹連忙高聲呼叫舅父的名字,這時天空響起了一聲震耳的霹靂,一麵金光閃閃的寶鏡陡地自天而降擋在了洪水前。洪水立即消退了,山石也不再垮坍,在明亮的陽光下,寶鏡化為一麵巨大的山崖,惡魔的頭顱便掛在山崖前。
父親趕來擁抱著愛女們,鳥獸們圍著她們婉轉高歌,翩翩起舞。九姐妹把綠寶石撒在十二峰下,寶石落地後變成了一個個晶瑩的海子,串寶石的絲線變成了溪流和瀑布,峰下到處青山綠水,美得像天堂一樣。
九位姑娘後來嫁給九位勤勞的年輕人,他們分住九個地方,這便是九寨,後人便稱之為九寨溝。
多麼美麗的神話啊!
它實際上反映了藏民族對大自然的熱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曆盡千難萬險的執著追求。
當然,最使我震驚的還不是這些傳說和神話,而是現實中發生於20世紀九寨溝的生死傳奇。
望著九寨溝如詩如畫的美景,我對大自然充滿了敬畏和感激,但也為人類的貪婪和愚蠢感到悲傷和內疚。在九寨溝美麗的海子邊,我看見了大量被采伐的森林和采伐後又重新艱難生長的小樹,看見了已經幹涸和正在幹涸的海子,以及雪山下因坍方滾下的石頭和泥沙……
由於人類的貪婪和愚蠢,九寨溝蓊鬱的森林差一點被砍光伐淨,九寨溝神話般的美景差一點從地球上完全消失。
在逝去的曆史中,九寨溝一直養在深閨,雖然民國時期撰寫的《南坪縣誌·翠海》稱,“羊峒番部內,海狹長數裏。水光浮翠,倒映林嵐”,但九寨溝卻仍然鮮為人知。長征時,紅軍曾從它的腳下走過,卻沒有驚擾這個“人間仙境”。
九寨溝到底怎樣被發現並被保護下來的?應該說,整個過程實際上反映了科學的追求、哲學的思考、時代的軌跡、民族的覺醒。
新中國成立後,20世紀50年代第一次發現九寨溝的是四川森林調查隊的兩名隊員,他們是為考察森林資源來到這裏的,後來在他們的彙報材料中曾有這樣一句話:“風景很美,森林資源也很好。”
1960年南坪森林資源調查隊第二次對九寨溝進行考察,當時的九寨溝仍然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裏,到處是直插雲天、幾人合抱的大樹,許多是珍稀樹種。大樹上糾集和懸掛著老藤,地上是各種灌木、野草和軟軟的腐殖層。一層層、一疊疊濃密的樹枝和樹葉擋住了高原輝煌的陽光,連大白天也是黑黢黢的。山風乍起,林濤澎湃,宛如萬馬奔騰。鬱鬱蒼蒼、霧靄沉沉的大森林裏,還常常閃爍著野獸們窺視的眼睛……無山不綠,有水皆清,海子裏到處是五色的遊魚,山坡上隨處可見野豬、猴子、狐狸等野生動物,確實美極了。他們在大森林裏測量了一個多月,一位技術人員、三位工人竟因為迷路付出了生命。但由於極“左”思想泛濫,人們隻知“與天鬥爭”、“與地鬥爭”,“美”被視作沒落的“資產階級情調”,無人敢於提及更不敢進行宣傳,以致調查隊向上級彙報時並沒有提及九寨溝的景色,隻稱:“溝內森林資源豐富,可以建一個大型森工局進行采伐。”
人們感興趣的僅僅剩下了木頭,這難道不是國家的愚昧和民族的悲哀?
20世紀60年代初,國家開展“三線”建設,對木材的需要量陡增,采伐九寨溝被提上了議事日程。但當時由於交通不便,木材無法運出,便暫時被擱置下來。60年代中期,當國家農林部獲悉九寨溝的木材可以通過白龍江水運出山後,九寨溝終於在劫難逃了。
1966年和1970年,九寨溝在海拔3000多米處先後成立了兩個林場,開始對原始森林進行大規模的采伐,每年的任務是5萬立方米,毀掉的樹木則達10萬立方米以上。最初是小麵積“皆伐”,以後逐漸發展到大麵積“皆伐”——也就是被後人戲稱的“剃光頭”,這是對原始森林最野蠻的毀滅性破壞。
九寨溝的老百姓們也曾經流著血淚呼籲過、阻攔過、抗爭過,但麵對鮮血一樣殷紅殷紅的紅頭子文件,麵對鋼鐵一樣冷冰冰、硬邦邦的指令性計劃,他們的聲音和努力都顯得那樣的軟弱和無濟於事……
特別林場成立的時間正好遇到了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在一片狂熱的氣氛中,九寨溝遭受的劫難便更加驚人。1974年,九寨溝內竟有八個工段、近千名工人同時進行“轟轟烈烈”的大采伐。日日夜夜號子陣陣、機聲隆隆,“順山倒”的吼聲震得四山回應。大片大片昔日翠木森森的地方變成了荒坡,到處橫七豎八地堆著被砍倒的參天大樹,活像古戰場上勇士們血跡斑斑的遺骸。九寨溝遍體鱗傷,滿目瘡痍……
1969年8月,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印開蒲、溥發鼎、胡隆基三人在進行川西北的薯芋資源調查時,第一次從生物學的角度,重點考察了九寨溝的生態環境。
年輕的印開蒲性情直率、易於激動、酷愛文學,是一位“性情中人”,他17歲參加工作,長期從事生物多樣性研究(現在已經是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生態中心副主任和高級專家了)。一踏進九寨溝,他便對溝內的景色著了迷,以致竟激動得徹夜難眠,後來他曾回憶說:“夜晚,一陣微風掠過藍色的海子,我仿佛聽見了颯颯的聲音。在星光浩蕩中,湖光山色仿佛都在和人們說話。蘆葦海上那一叢叢鵝黃色的、纖柔的蘆葦,在星光下變成了一抹淡淡的色彩,活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從此,他便老是牽掛著九寨溝。
1975年,在進行四川西部植被調查時,印開蒲和中科院、四川農業大學的專家們一起第二次到了九寨溝。這時的九寨溝,讓印開蒲震驚之餘感到十分痛心。由於溝內已經進行了將近10年的大規模森林砍伐,瀑布環繞的諾日朗附近原始森林已被砍光,小巧玲瓏、彩色斑斕的五彩池四周原始森林已經被剃了“光頭”。從海拔2000多米的九寨溝口,上行60公裏直到海拔3000多米處,沿溝兩邊近10公裏內,所有的大樹都隻留下了可憐的樹樁……失去了森林的庇護後,五彩池、長海和許多海子,水位都在劇烈下降,野生動物已經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