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腳尖踩著她的腳,她立刻明白過來,換過話題,但孩子們都聽見了。她剛一走開,兩個孩子就擁到我的跟著,望著我,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他們。於是,我就盡我的想象力,編了個收養東尼的故事……,你們猜結果會怎樣?”
我說:“什麼也不會使東尼失去勇氣。”
“對極了,”他媽媽微笑著應道,“東尼這孩子雖然比納德小一些,但他很剛強。”
在韋伯斯特夫人和她的孩子們將要回家的前一天,我和我媽媽在海濱的沙灘上又碰見那位母親。這次她沒有把兩個孩子帶來,我媽媽誇獎了她的孩子,還特別提到了小納德,說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孩子對他的母親有這些深深的愛,文靜的小納德竟對他母親如此地依賴和崇拜。
不料夫人說道:“你也是一位能體諒人的母親,我很願意把事實告訴你:實際上東尼是我親生的兒子,而納德才真是我的養子。”
我媽媽屏住了呼吸。
“如果告訴他,他是我收養的,小納德會受不了的,”韋伯斯特夫人說,“對於納德來說,母親意味著他的生命,意味著自尊心和一種強大的人生安全感。他和東尼不同,東尼這孩子很剛強,是一個能夠自持的孩子,還從來沒有什麼事情使他沮喪過。”
去年夏天,在舊金山一家餐館裏吃飯,臨近我的餐桌旁邊坐著一位高個子男人,身著灰色的海軍機長的製服。我仔細觀察了那張英俊的臉龐和那雙閃爍著智慧的眼睛,然後走到他跟前。我問:“你是東尼·韋伯斯特先生嗎?”
原來他就是。
他回憶起童年時我們一起在海濱度過的那些夏日,我把他介紹給我丈夫。
然後,他把納德的情況簡單地告訴了我們。納德大學畢業後,成了一位卓有成就的化學家,但他隻活到28歲就死了。
“母親和實驗室就是納德那個世界裏的一切,”東尼說,“媽媽曾把他帶到新墨西哥去,讓他療養身體,但他又立即回到他的實驗室裏去了。他在臨死之前半時,還在忙著觀察他的那些試答。死的時候,媽媽緊緊把他摟在懷裏。”
“你媽媽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東尼?”
“你好像也知道?”
“是的,她早就告訴過我和我媽媽,但我們都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
東尼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沉默了好大一會兒。
“我很難想象,在我的一生中,我還能獻給母親比我已經獻出的更加深切的愛。”他說,“現在我自己也有了一個孩子。我開始思索,在這20多年裏,母親為什麼不去傷害養子那顆天真無邪的童心,而把親生兒子的位置讓給他,她自己心裏會是怎樣一種滋味呢?”
2.兒子的畢業日
我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兒子要高中畢業了,這個18歲旋風一樣的小夥子馬上就要搬出去住了。
在不久後的一天,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他那間“禁止入內”的臥室了。我可以有機會去尋找一下他那間屋子常常飄出的那股古怪氣味的來源,那味兒是一種介於汗襪子和花生油之間的有趣的氣味。
我可以去見識一下兒子那配色講究但從未鋪平過的床單,並且終於有權力將色彩相配的枕套套在他那裸著的枕頭上,然後把床罩鋪得平平整整的。
我將會拉開塞滿了盒子的抽屜、數數其中到底存了多少糖果紙。我會驚訝屋子主人的混亂和沒頭腦。
我要用吸塵器將每個角落和百葉窗上的積塵都吸幹淨,然後再仔細檢查一下灰塵蒙罩下的地板和窗葉是否完好無損。
然後,我就開始整理兒子收集的郵票,至於那5雙千瘡百孔的運動鞋,我將統統將它們扔掉。
最後,我將輕輕地將房門關上,並且完全可以指望,在下次推開門時,眼前出現的情景將和現在一樣齊整。
我將迎接我新的一天的黎明。
因為兒子再也不會為了早晚要淋浴,讓熱水嘩嘩地流上45分鍾。也不會在我要用車的時候,才發現他已未經許可將我的車開出去了。
兒子不會再打電話回來問今晚允許他回來的最遲時限是否與上周一樣。廚房壁櫃的門將會好好地關著,“有什麼好吃的嗎”的問話也將很少聽到,我也不會經常叫喊:“關輕些!”
如果我沒有及時把襯衫從幹燥器中取出,不會再聽到兒子的抱怨了。也不會突然來一群小夥子——兒子的朋友,在把冰箱和碗櫃中的食物一掃而空後,才想起對我討好地說一聲:“你好!”
不會再為兒子的發式而爭執不下了,也不用再在深夜因為等他回來而焦慮不安了。
不會常常有機會凝視那雙海一樣湛藍湛藍的唯有男孩子才有的眼神了。
在畢業典禮的那天,我會盡力微笑,我相信自己會舉止得體,我不會使兒子掃興,因為這是被他看做是最幸福的一天。
而這天,恰是我一生中最悲哀的一天。
3.“我最愛你”
朱莉如果不是那位死者,恐怕她連葬禮也會愛的。
牧師竭力以言相慰,對僵硬地坐在前排的她的三個兒子說:“你們母親的靈魂升天了。靈魂雖去,軀體仍在。”
風琴手忘了音樂,奏起了《美酒與玫瑰的時光》,她隻記得住這支歌的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