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黃世郎拍了一下桌子,霍地站起身,就出了灶間。他滿臉帶著怒色,向樓上走去。大雨午飯後才停下來的,他估計黃虎下午沒出門,就在臥室裏睡覺,他要上去找他問一問憑什麼打老婆?黃世郎發現黃虎打老婆是在一天中午,他年紀大了,有午睡的習慣,那天睡了一會起床撒尿,聽到黃虎臥室裏傳來兩記響亮的耳光,接著是咿呀咿呀的哭泣聲,連忙就走過去。房門緊閉著,裏麵的哭聲是林玉華的,黃虎的聲音不在乎地說:“你哭吧,哭吧,哭到天塌下來也一樣……”黃世郎的眉頭一下就擰緊了,伸手在門上凶狠地拍打了兩下,說:“阿虎頭,開門!”裏麵一陣緊張的響動,黃虎還是把門打開了。黃世郎狠地闖進臥室,看到兒媳婦埋在被窩裏,哭泣已經停息下來,但拱起的被子還是一聳一聳,黃虎坐在床道上,眼光哆嗦地看了父親一眼。那時黃世郎一下就看出事情的真相了,他也曾經年輕過,當然明白這個新娶了媳婦的氣血正旺的兒子想使什麼壞,肯定是兒媳婦不願意或者不方便,他氣急敗壞便動手打人了。年紀輕輕的居然也敢睡午覺,外頭田地荒了,這裏倒顧得緊。黃世郎戳著黃虎的鼻頭說:“你真行啊,天氣這麼好不用下地,就在房間裏打老婆!”事後黃世郎也單獨問了林玉華,黃虎確實打了她,至於原因,她滿臉羞慚,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個字,從她難堪的神色和慌亂的眼光,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黃世郎一口氣走到四樓黃虎的臥室門前,先平緩一下呼吸,手往門上一推,門沒關,他因為有些用力,整個人往房間裏撲去,幸好手還扶在門上,這才刹住了腳。地板上的響聲驚動了床上的黃虎,他抬起眼睛發現是父親,不由驚詫莫名。

“你——”黃世郎手指著床上說。

黃虎慌張地從床上坐起來,身子縮在被單裏,他感覺父親麵有慍色地突然闖進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一下又想不出自己幹過什麼壞事,腦子裏緊張地想著對策。

“你,給我站起來!”黃世郎抖動著手指對準黃虎說。

黃虎翻開被子,穿著抿襠褲爬下床,畏畏葸葸地站在了床前。

“怎麼變這樣子了?打老婆的威風哪裏去了?”黃世郎厲聲喝道。

黃虎愣了一下,連忙說:“我沒打!”

“你沒打?那她眼角的烏青哪裏來的?她自己跌倒的不成?”

“哪……”

黃虎遲疑了一下,一塊巴掌已經飛了過來,像打蒼蠅的拍子在他臉上打出響亮的一聲劈啪,他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用手捂住臉,心想她眼角有一塊烏青?他真是一點也沒注意到啊,前天他按住她的頭往床頭磕了幾下,難道就是那時磕出來的?

“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你憑什麼打老婆?”黃世郎把揚起的手放了下來,放到背後攥著拳,似乎在準備著新的進攻。

“我、我、我……”黃虎低著頭,眼光躲躲閃閃。

黃世郎走到跟前,用一隻手捏著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臉,說:“看著我,給我說清楚。”

黃虎眼光渾濁,慌張地在父親臉上瞟了一眼,就驚懼地移開了,看向門口的廊道。

“你說呀,你不也看我……”

“我、我……”

黃世郎看著兒子變歪的嘴巴,像蠕動的肛門一樣,心裏湧起一股惡心。黃虎鼻頭上有幾顆紅點,眼皮往下垂著一隻眼袋,他一下就看出這小子縱欲過度,打老婆肯定與此相關。

“你不說,我也知道了。”黃世郎鬆開手,盯著兒子說,“你以為你年輕氣壯啊?我告訴你,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地在那裏,要栽種,也要休耕,這道理你還不懂嗎?你想給我生個孫子,也不用這麼使勁,你越使勁就越生不出,這道理你懂不懂?”

黃虎臉上騰地升起一塊紅斑,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上。他縮著身子,恨不得變成一隻小甲蟲鑽進地板的木縫裏。

黃世郎走到桌子前,指著上麵的茶油燈說:“這裏麵的茶油總是有限的,你要弄得很亮,白天黑夜都讓它亮著,這油很快就會燒完了,你懂不懂這道理?”

黃虎點了一下頭,把頭勾得更低了。

“你明白就好。”黃世郎走了兩步,身子轉了半圈又轉到黃虎跟前,“老婆娶來給你做家務做農活生兒育女,不是娶來給你練拳頭的,要是我知道你再打老婆一次,不管什麼原因,我就將你趕出複興樓。”

黃虎心裏涼涼的,連褲襠裏的物件都涼了,在父親犀利的眼光逼視下,不得不點了兩下頭。

這天夜裏,黃虎第一次強迫自己沒爬上林玉華的身子,身邊輕微的鼾聲使他心裏一陣陣發癢。

夜深人靜之際,複興樓突然響起一聲洪亮的啼哭。原來是黃龍的老婆張良妹生了一個兒子。黃世郎就站在臥室(產房)門口,那新生兒的哭聲聽得心頭暖乎乎的,眼眶潮濕,他終於有了第一個孫子了,江夏堂和複興樓又多一男丁。要不是前麵兩個兒子接連夭折,他早就抱上孫子了。遲來的喜悅和幸福衝激著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