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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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定水一邊砌“小腳”,一邊指導黃鬆做泥。做泥就是配製夯牆的土。土樓平地起,“大腳”“小腳”是基礎,是來自大地深處的堅固的力量,而支撐樓體的力量則來自夯土牆。做泥便是夯土牆的關鍵的工藝。

做泥的紅壤土,舉目都是,“大腳坑”挖出來的一堆一堆,不夠還可以從山坡腳下再挖,要求是沒有腐殖質的生土,加上砂、石灰,然後經過充分發酵成為熟土,最後加入紅糖、蛋清和糯米湯水,就可以開版行牆了。

紅壤土、砂和石灰又稱三合土。三合土的調勻和發酵,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在土料上潑一些水,把土料全部濕潤之後,那手中的鋤頭就不能停了,要反複地把土料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翻鋤後堆成一堆,晚上在上麵鋪蓋稻草,這樣可以加快發酵。第二天又繼續翻鋤。久遠的年代裏,人們建造土樓,往往在前一年的冬閑時節就做好了泥,堆成一堆一堆的,不時攤開來翻鋤,再堆上,以備來年使用。現在沒這麼多的時間,江定水說其實土料隻要經過十來天的發酵,就可以發酵得很好了,保證夯牆後不會開裂,牆麵用大板拍實,再灑上水,用推光石磨平,便像鏡麵一樣又光又平,而且堅固無比。

“不過,阿鬆頭,你要勤力翻鋤,讓它發酵得越老到越好。”江定水說。

黃鬆手上握著鋤頭,一刻也沒有停下地翻動著,那鋤頭就像是從他手上長出來一樣的,在土料堆裏上下飛動,猶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三合土做出來的泥一堆一堆,散發著一股熟爛的濃厚的氣息,好像爛菜葉漚熟的氣味,棍子一樣漫天飛舞著抽打著人們的鼻子。每當黃鬆深深吸一口空氣,那氣味就哐當在鼻子上敲一下似的,讓他感覺到一種暈乎乎的幸福。別看這些泥軟綿綿地團在地上,當人們用力氣把它們夯築起來,它們就是堅不可摧的牆體了。

“小腳”砌起來了,黃鬆讓江定水回家休息兩三天,人家現在是有家室的人,家裏總需要他回去,而剛砌好的“小腳”也需要幹定緊縮一下。

翻開三合土堆上的稻草,黃鬆看到做出來的泥細膩均勻,就像剛剛蒸出鍋的燒賣,熱騰騰的,暖乎乎的,他真想捧起來吃一口啊。

為了讓三合土更加粘固,更加持久,要在裏麵加入少量的紅糖、蛋清和糯米湯水。這先把糯米磨成粉,加入冷水調勻,然後又注入大量的開水,做成稀薄的粉漿,明晃晃的光可照人,然後加入紅糖,等糯米湯水冷卻後,又加入事先準備好的蛋清。開始攪拌調勻,必須使紅糖和蛋清徹底融化在糯米粉漿之中。紅糖、蛋清所占的比例很小,在添加的過程中全憑感覺來放,多一點少一點都不大要緊,最關鍵的是要讓糯米粉漿和它們充分融解,變成不可分的液態才能使用。

調好的糯米粉漿倒進發酵的三合土,翻鋤和勻,就可以正式開版行牆了。

這天晚上,黃鬆專門交代黃素殺一隻雞,多做幾個菜,要請定水師和明天夯牆的人好好吃一頓。他還找了一塊紅紙,貼在了牆槌版上。

“大家把這碗酒喝了,祝我們行牆順順利利。”黃鬆起身端著酒碗說,仰起頭就把碗裏的酒咕嚕咕嚕地喝得喉嚨響。

“順利。”“順利!”“順利!”桌上的人都端起酒,說著祝辭,喝出一片響聲。

黃鬆放下空碗,心頭熱乎乎的說不出話,隻是用力地點一下頭,他坐了下來,用筷子挾起雞腿到江定水碗裏,又給黃浦和黃來分別挾了一塊雞胸脯。兩個弟弟是自己人,他就沒給他們挾了,說:“大家不用客氣,晚上吃飽睡好,明天要行牆了呢。”

夜裏黃鬆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墊起牆基,砌好“小腳”,明天就要行牆了,睡不著似乎是注定的,像上次那樣地基突然沉塌的事情是不會再發生了,但是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呢?他心裏隱隱有一種不安,有一種期盼,希望天快快亮了,快快鳴炮動工,第一版的牆順利地夯下來,第一周的牆順利地夯下來,他的心就會慢慢踏實,看著樓牆夯高,他慢慢就會心花怒放,可是現在,他隻能在床上翻著身子,全身好像攢足了勁,卻不能握起夯杵盡情地搗幾下。天快亮時,黃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聽到聽到沙啦啦的聲響,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開了門就向樓下跑去。

那水聲來自於黃世郎每天早上的撒尿聲,在黃鬆聽來,顯得特別刺耳,而且似乎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黃鬆咚咚咚踩著鼓點一樣,一口氣跑到樓門廳,打開大門就往小竹溪方向跑去。

天色熹微,清冽的晨風像旗子一樣,在他耳朵邊獵獵吹響。黃鬆的腳步踩在晨露未幹的地麵上,發出刷刷刷的濕潤的響聲。他猛跑到天助樓前,看到圓圓一圈的“小腳”完好無缺,地上一堆一堆發酵的土料像還在沉睡一樣,這才大口地往外呼了一口氣,然後伸了個懶腰,朝天空揮了兩拳,最後一拳似乎打在正在升起的太陽上麵,太陽晃了一下,日光抖落一地。

繞著“小腳”走了一圈,黃鬆大步走回複興樓,走進天井,從水井裏提了一桶水,掬起水認真的洗了把臉。江定水起床下樓了,兩個弟弟也起來了。灶間裏的黃素已把早飯煮熟。

清早的土樓,一片嘈雜中流淌著叮叮當當的生機,這是一支客家山歌調子,在黃鬆心裏盤旋起伏著。這種土樓裏的生活景象,幾乎每天都是相似的,今天讓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同的興奮和振作。

吃過早飯,黃鬆兄弟和江定水師傅帶著一副牆槌版、兩根夯杵、四支圓木橫擔、一把大拍板、兩把小拍板,還有一盤繩線、一把魯班尺、一把三角尺、一把水準尺,還有鐵錘、鐵鏟、丁字鎬各一把,泥刀、泥鋤、木鏟、畚箕若幹,一行人在複興樓人的注視下,出了複興樓,沿著土路向小竹溪方向走去。

黃鬆心裏特別有一種莊嚴感,一行人有意無意地形成一個隊列,步伐一致地走出土樓,這多像一個正規的儀式:壯士出征,走向前方,建功立業。大家手上帶著的工具雖然簡陋,但它們卻富有不可思議的魔力,能夠夯造出雄奇偉麗的土樓。這也正如壯士用以建功立業的武器。

走到了天助樓的“小腳”前,大家把手上的工具靠“小腳”放著。這些土樓鄉村習以為常的粗陋的工具,像亮相一樣,展示著它們或長或短的形象。牆槌版上貼著紅紙,它是用硬杉木做成的框狀牆模,長約2米,高50厘米,一頭是固定的,另一頭是開放的,可以靈活拆卸。在所有工具裏,它是最富有母性的,雍容大度,土牆將在它的內空裏夯起。

黃鬆率眾人向著前方雙手合十,拜了三拜,他取出一掛鞭炮,點燃後,就提在手上炸響,劈裏啪啦滿天震響,他手上像提著一條扭動的大蛇,眼看蛇信子就要咬到手上,他才往天空中一扔,一串脆響在大家的頭上炸開,像掠過一群麻雀,炮屑飄飄灑灑落了下來,紅豔豔的落在大家的頭上、身上,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對黃鬆說著“順利”“順利”,黃鬆一一拱手回禮。

第一版牆是所有土牆的開始,自然很關鍵,質量要求也是最高的,黃鬆和江定水要親自來夯這第一版牆。一般說來,第一版行牆順時針或逆時針都是可以的,黃鬆對江定水說:“我們就順著開始吧。”江定水說:“順,好,好彩頭。”

牆槌版放置在“小腳”上,下麵放兩根圓木橫擔,往兩頭伸出一點點,像兩隻耳朵一樣,牆槌版開放的那一端用木卡卡住。江定水眯著眼瞄著牆槌版橫封中間的豎直刻線和一條鉛垂線,左一點,右一點,輕微移動著牆槌版,使這兩條線重合,這就說明牆槌版和地麵是垂直了。

黃槐、黃柏和黃浦從發酵的熟土堆裏挖土裝滿了畚箕,端過來倒進牆槌版裏,這時黃鬆手握夯杵,早已躍躍欲試。這與人等高的木杵,一頭大一頭小,他兩手握在中間,那熟土倒進牆槌版裏,觸碰到它的小頭,它就像自己跳起來一樣,一下一下地往下搗著、壓著、夯著,嘭、嘭、嘭,發出急促的聲響。它的小頭上好像有一個開關被打開了,它怎麼也停不下來。

對麵的江定水手握夯杵,一上一下顯得很有節奏,對黃鬆說:“你不用這麼急猛,用力均勻就行了。”

黃鬆看了江定水一眼,似乎有點羞澀地低下頭,他手裏的夯杵平靜了一些,一起一落,慢慢跟上了江定水的節奏。兩根夯杵在熟土裏發出結實有力的聲響,這經過特殊配方(添加紅糖、蛋清和糯米湯水)的三合土幹濕適中,不軟糊,不夾心,兩根夯杵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重一輕,一清一濁,好像默契的二重唱一樣。

第一夯層夯實了,熟土又倒進來了。一般說來,一版牆至少要4個夯層以上,多的達到九個夯層。江定水事先跟黃鬆商量過,他們這天助樓最多夯七個夯層,一邊往上一邊減少,到最後第五層樓時,每版牆隻要夯四個夯層就行了。為了加固,同時也為了省料,江定水在夯牆過程中加進了片石和竹片、杉木枝,它們在夯實的熟土裏就像筋骨一樣緊密凝聚著所有的土料,這在俗話裏叫做牆梆。

第一版牆夯好了,卸下牆槌版,用鐵錘輕輕打了兩下圓木橫擔,從大頭這一端抽出橫擔,隻須抽出一根,另一根可以留著再用,因為開敞的版尾正好夾住上一版。每一版的連接都是套接,下一版的牆槌版要套住已夯好的上一版,這樣牆麵上就不大容易看出連接的痕跡。一個人迅速固定版位,打下木卡,另一個人立即牽起繩線確定牆體厚度,如果牆體過厚便用泥鏟鏟去,然後操起大板,在剛剛夯好的牆麵上拍打著,怦怦砰,像打棉被一樣,這叫過大板,目的是要把牆體拍擊得更加結實。接著補牆,把橫擔抽出的洞用細嫩的補牆泥補上,牆麵上有小縫隙的,粗疏不平的,先灑上水濕潤一下,抹上補牆泥,用小板拍打幾遍。補牆後,還要最後過一次大板。大板在牆麵上的拍打,輕重有度,怦怦砰,啪啪啪,跳蕩著一種悅耳的韻律。牆體在拍打下變得更加堅固,牆麵也閃出照人的光潔。

這邊拍牆、補牆,那邊早已把牆槌版的木卡打好,往牆槌版裏倒進熟土,又開始行牆了。拍牆聲、夯牆聲,還有人的呼吸聲、號子聲,還有不遠處小竹溪的潺潺水聲,交織在一起,有起伏,有跌宕,像一部多聲部的作品,在空中回蕩著。

第一版牆之後,江定水負責拍牆和補牆,他把一版牆兩麵都侍候好了,稍歇口氣,其實也不閑著,眼睛在牆麵上掃來掃去,以期發現遺漏的縫隙,盡管整版牆讓人感到相當完美,但總會有這裏那裏一點一滴的不滿意,他毫不猶豫,立即動手彌補。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匠師,他知道開頭誤差一點點,後麵就會難以收拾,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裏。更重要的是,他被黃鬆的仁義和毅力所感動,他要建造一座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土樓作為報答。這版牆細細巡視過無數遍,反複查驗,終於感覺可以的時候,那邊夯的下一版牆也結束了,他又要開始新一輪的拍牆和補牆了。

夯牆由黃鬆和黃浦、黃槐和黃柏四人兩組輪番上陣。黃來身體不好,又有點駝背,他負責打雜,夯牆要加入片石,就搬來片石,定水師需要一人幫忙拉繩線,就讓他幫忙拉線。看著牆一版一版地延伸,黃鬆的眼光也在拉長,有一種喜悅從眼裏一直通往心裏,蓬蓬勃勃地滋長起來。在他的耳朵裏,拍牆聲和夯牆聲都比夜鶯的歌聲動聽多了。

快到吃午飯時分,黃素送來一大鍋排骨鹹菜粥,黃素說幹活辛苦,先給大家點心一下。六個男人圍攏過來,一人端起一隻大碗,吃出一片響聲。一大鍋排骨鹹菜粥,眨眼間就消失在六個男人的肚子裏。他們抹著嘴,打著嗝,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情,這也算是休息了一下,身上的體力明顯得到了補充。

黃昏日落的時候,行牆一周。望著圓圓一圈的土牆,黃鬆知道這不是在夢裏,這是他麵前的真實景象。圓圓的土牆高過人頭了,在暮色中閃著土質的幽光,明天它們要繼續往上長,它們將像雨後春筍一樣,不停地往上躥,直到有一天,他要昂起頭來看它。從土地裏誕生,向著天空攀升,這就是一座土樓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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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天行牆一周之後,隨著牆體的升高,加上勞作的疲累,第三天,那個駝背的黃來也沒來了,據說累得腰都要斷了,五個人分工協作,到了天黑還是沒辦法圓滿地行牆一周,留下一個四五根扁擔長的缺口,那至少是四版牆。

走回複興樓的路上,大家腳下的聲音顯得特別滯重,雙腿似乎帶不動疲憊的身子了。黃鬆落在最後麵,有些工具需要他收拾,他不時還要回頭看了看那在夜色中挺立的土牆,牆體微微泛白,漸漸和夜色融為一體。身體上的疲勞讓他不想說話,但精神上的亢奮卻又使他頻頻回首。

“這已經很快了。”江定水對黃鬆說,“大家都很吃苦。”

黃鬆正想說,今天要是手腳快一點,就可以把那缺口夯滿了。江定水的話搶在他前麵說出來,奇怪,他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樣。黃鬆就沒話說了,低著頭啪噠啪噠地超過了前麵的黃槐等人。

吃過飯,黃鬆對大家說:“白天做累了,晚上都早點睡。”最後他把眼光轉到江定水麵前,似乎別有意味地多看了一眼。江定水本想吃過晚飯回家一趟,這時也打消了念頭。

第四天,黃浦家裏有事,沒有來,工地上隻剩下三兄弟和一個匠師。牆體已經夯高到第三周,往牆槌版裏倒進熟土、添加片石,需要爬著木架子爬上爬下,要多花費不少時間,而且黃槐黃柏動作明顯慢了許多,有時麵麵相覷就是一陣發呆,或者從木架子爬下來,說要撒尿,一去就幾筒煙工夫。

第三周的四版牆整整夯了一天。收工時,黃鬆忍不住對江定水說:“照今天這樣子……”他不由歎了口氣。江定水說:“人手少,就是轉不過來。有幾個人跟著我在外麵做泥匠,不然我把他們請來,隻是這要給工錢的……”

說到錢,黃鬆就沉默了。他也知道,把平時跟著定水師做的那幾個人請來,進度肯定就快了,可花費也要跟著水漲船高,他很難撐得下去。

吃晚飯時,黃鬆讓黃素把留著明天的一大塊臘肉都炒了,對江定水和兩個弟弟說:“肉吃不夠,夯牆都抬不動胳膊了。”他吩咐黃素,明天鄰村要殺豬的,去割一塊腿肉回來。

這一餐飯多了一盤臘肉炒大白菜,大家都吃得比較痛快,滿嘴油光發亮的。吃過飯的江定水和黃槐黃柏陸續離開了灶間,黃鬆一邊剔著牙一邊對準備上桌吃飯的黃素說:“我給你的錢還有吧?”

前些天黃鬆給了黃素五塊大洋,讓她買做泥用的紅糖、雞蛋,剩下的買肉辦夥食。這麼多天下來,黃素省著用也用完了,前天買肉時她已經貼進了自己的私房錢。黃素說:“明天割肉就沒錢了,不然我把老媽留給我的玉鐲當掉吧?”

“玉鐲?別當,我再給你一塊吧。”黃鬆說。

“老哥,現在還沒起一層,馬上又要做泥夯第二層,你的錢還是……”黃素說。

黃鬆在身上口袋裏沒摸到錢,他的錢藏在一個隻有他知道的地方,他記得清楚,還有十一塊錢,很快就要夯到第二層,接著就要上棚枕,開銷將越來越大,這點錢很快就會用光……錢花光了怎麼辦?他蹙著眉頭,幹脆就不去想了。反正牆已經夯起來,真正到了缺錢缺料那一天,再停工想辦法吧。濕夯的三合土牆停工一年半載,甚至十年幾十年,都無損它的堅固。當然,黃鬆不會讓它停這麼長時間的。黃鬆想了想,對黃素說:“我等下給你一塊,你明天割點肉,想要馬兒跑得快,就要給它吃飽。”

這天晚上,黃鬆做夢天助樓建成了,高高聳起的五層圓樓,像宮殿一樣巍峨氣派,在喧天的鞭炮聲中,伯淵公、流石公和長源公衣裾飄飄地向他聚攏而來,連長須也興奮得飄動不已,他們發出的聲音像空穀回音一樣,洪亮地在黃家坳上空回響著。突然一聲巨銃衝天而起……黃鬆猛地驚醒了,這才知道現實的複興樓還是一片寂靜,那銃聲也是來自夢中。

黃鬆開門走到欄板前,看到屋頂上的天空,一塊圓狀的深藍色天幕上,閃亮著幾顆星星,看不見的風往天井俯衝下來,發出像雲雀一樣細細的鳴叫。黃鬆輕手輕腳下了樓梯,走到大門後麵,抱起粗大的門閂,打開一縫,擠著身子走了出去。樓外的田地上,飄蕩著一片灰白色的霧氣,空氣中彌漫著破曉前的清寒,黃鬆縮了一下身子,向小竹溪邊走去,他的鞋底踩在綴滿露水的地麵上,發出嗞嗞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