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條臉發愣之際,黃鬆已經掙脫出來,抖著被扭痛的手,滿麵疑惑地對黃素說:“阿素,你怎麼穿起了虎皮?……”
黃素用手勢示意黃鬆稍後說話,上前對長條臉等人訓斥道:“你們這些笨蛋,還不快追共黨去!”
長條臉等人明白過來,往樓下小跑而去。
“阿素……”黃鬆看著黃素舉手投足之間幹練而又威嚴,和原來的居家妹子判若兩人,心裏越發驚訝。
黃素轉身走過來,欣喜地說:“老哥,你回來了?你昨晚住這裏,也不說一聲。”
“我怎麼知道你就在博平圩?還幹起了這行?阿素,你真讓我想不到啊。”黃鬆說。
黃素微微一笑,說:“這就說來話長了,有空慢慢說吧。老哥,這次你可走了好多年啊?帶了幾多錢回來建土樓?”
“建到五層應該沒問題了。”黃鬆語氣裏透著自信和淡定。
“這就好。”黃素說,“吃過早飯,我派人把你送回黃家坳。”
56
黃鬆的歸來在黃家坳引起了小小的轟動,複興樓和山坡茅棚屋裏湧出了一大群人,團團把他圍住。每年都有人從外麵回來,但似乎還沒有誰享受到這般待遇,即使同是黃鬆,這次的歸來也和上次不同,上次是灰溜溜的,這次似乎有點衣錦還鄉的味道。圍住他的人群裏,有真心歡迎的問候,有迫切期待的探問,也有看熱鬧的起哄,還有帶著譏諷的笑聲。大家最關心的還是黃鬆帶了多少錢回來建土樓。
跟別的番客不同,黃鬆沒有帶糖果回來散發給孩子,隻是不斷地拱手向大家做著揖說:“這次一定要把天助樓建起來,一定一定。”
走出人群回到久違的自家灶間裏,黃鬆見過黃槐和弟媳婦高大鳳,幾個長輩和同房親友聞訊也過來看望,闊別多年,都很有些話要說,也隻能長話短說,一一寒暄過後,黃鬆向黃槐問起黃世郎的情況,這才得知黃世郎老婆已在三年前病逝,最近他的身體也不好,一直在床上休息,便決定去看望他,幾個長輩都說阿鬆頭這次從外麵回來,更懂得禮節了。
黃鬆第一眼看到黃世郎就感覺他老了,黃世郎從被子裏伸出的手有點像枯樹枝,喉嚨裏帶著濃痰的響聲,說:“阿鬆頭,回來了,回來好,好……”黃鬆抓著那枯樹枝的瞬間,心頭一顫,想起自己在複興樓時常常頂撞他,其實有些矛盾,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是可以消除的,都在同一座樓住著,又共一盆祖先風水,能有多大的仇恨解不開呢?他兩手握住黃世郎的手,說:“郎伯,你要照顧好身子啊……”
“老了……要看你們了……”黃世郎抖抖索索收回手,聲音裏喀喀喀響著一團進退兩難的痰。
“郎伯,這次回來,我要把天助樓建起來,讓所有黃家坳人都有土樓住。”黃鬆說。
“老了,老了……”黃世郎聲音低了下去,像遊絲一樣斷了。
黃鬆壓住了說話的激情,祝願黃世郎早日養好身體,便退了出去。
黃槐讓高大鳳殺了一隻雞,多做幾個菜給黃鬆接風。黃鬆看著桌上的菜,皺著眉頭對黃槐說:“自家人,搞這樣式做什麼?”
“老哥,你都離家多久啦。”黃槐說,“我們兄弟應該好好喝一喝。”
黃世慎、黃世金等幾個長輩陸續來了,黃槐請他們入座。黃鬆也坐了下來,說:“等天助樓建成了,我請大家喝個痛快。”
“阿鬆頭,你還想著土樓啊,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還沒見過你這麼死迷的人。”黃世慎歎了一聲,似褒似貶,語氣裏有無盡的感慨。
“我在祖宗靈位前發過誓了。”黃鬆說,“說到就要做到,是吧?”
眾人的眼光停在黃鬆臉上,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發現什麼。
“我說錯了嗎?”黃鬆不由有點奇怪,“做人說話算話,說到就要做到,是吧?”
“是啊,是啊。”大家緩過神來一樣,這才把眼光移開。黃世慎端起酒碗說:“來來來,喝酒,阿鬆頭從外麵平安回來,大家高興,多喝一點啊。”他帶頭喝了半碗酒。
黃鬆端起酒,埋頭喝了一口,一下被嗆得咳嗽起來,好多年沒喝到這種紅酒,他一急就嗆到了。大家笑笑說:“阿鬆頭,這酒有你喝的,不用急。”
酒過三巡,黃鬆透過窗欞看到樓門廳出現一個身影,連忙起身迎出去。那人正是江定水。他隔著天井就喊起來:“阿鬆頭,你果真回來啦,我路過這聽說你回來了,開頭還不敢相信呢。”
黃鬆心頭一熱,定水師總是在他剛回來的時候,就得知消息上門來。黃鬆跑上前說:“定水師,你鼻子真靈啊。”
“我這是狗鼻子。”江定水樂嗬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