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1 / 3)

兩個孩子

劉建宏跟曾英商量,請個保姆吧。

曾英看著劉建宏,好像是在研究他臉上最近增添了幾條皺紋,頭發又白了幾根,曾英說,老爸哪有那麼好當的?

這句話很有殺傷力。劉建宏立即不敢吭聲了。

睡午覺是劉建宏堅持多年的習慣,還是女朋友的曾英多次賜封他“豬”,也沒辦法逼他像戒煙一樣戒掉午睡,倒是結婚生完孩子之後,自己漸漸進化為“豬”,而建宏則是“異化”了,開始不睡午覺,把他哭個不停的寶貝兒子劉雨舒抱上自行車後座的一隻滕椅裏,然後上街巡遊。

三歲的兒子改變三十一歲的父親,這就是劉建宏和劉雨舒的故事。劉建宏家是五代單傳,母親臨死前給他下過死任務,務必給劉家生一個帶柄的,母親像在政治局發言一樣嚴肅地說,我專門給你留一萬塊,是讓你交超生罰款的。不過,劉建宏最後不用交這筆罰款,因為十月懷胎一聲哭響,曾英給他送來了一個兒子。劉建宏大大地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從賭場上大獲全勝歸來的賭徒,但是,他的本錢在兒子的啼哭聲中開始一點一點地輸出去了。每天吃過午飯,曾英開始睡午覺(也許是真的累了,但劉建宏總覺得她很有一些居功自傲的意思),劉雨舒開始哭鬧,劉建宏怎麼哄怎麼騙也沒有效果,曾英躺在床上發號施令,你不會帶他出去走走嗎?還真沒想到,劉雨舒同誌一坐上自行車後座的滕椅裏,就安靜下來了,一到街上,就笑歪了小臉,有時還做出領導的模樣,向陌生的路人招手致意。

風雨無阻,半年如一日——準確一點說,這半年裏劉建宏每天帶著劉雨舒午間出遊,如果不巧下雨,而且雨又下得太大,他們還是有阻的,隻有等到雨逐漸小下來才敢出門。這完全是出於對劉雨舒身體健康的考慮。對劉建宏來說,隻要能讓兒子高興,多淋一點雨也是在所不惜的。圩尾街人每天目睹劉建宏帶著兒子出遊的盛大景觀,沒多久,劉建宏的愛子事跡不脛而走,在他工作的馬鋪市政府大樓裏傳為佳話,成為不少妻子教育丈夫時可以順手拈來的正麵典型。然而,半年下來,劉建宏感到有些吃不消了,這主要體現在身體上。從感情上來說,他願意花更多的時間和兒子在一起,可是身體越來越不肯配合了,有一天,兒子吵著嚷著馬上要出去,劉建宏說行行行,爸爸上一下衛生間,我們馬上就出去。劉建宏跑進衛生間,大概隻有兩分鍾,就坐在馬桶上僵著身子睡著了。

“請個保姆吧。”劉建宏第二次向曾英提出議案。

“請保姆的錢我來付好了。”發現曾英遲遲不表態,劉建宏又退了一步說。

“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曾英朝劉建宏瞪起一雙警惕的眼睛,“難道你還有私房錢不成?”

劉建宏知道這下有戲了,笑笑說:“我是說我每個月減少兩次應酬,保姆的工錢就有了。”

“我看看,有合適的再說吧。”曾英用領導的口吻說。

三天後,劉建宏下班回家,看到沙發裏坐著一個鄉下打扮的小姑娘,正掰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看到劉建宏進來時,眼裏閃出了一絲驚慌。

這是誰?劉建宏正想問,曾英和她的同事餘老師從房間裏走出來,她們顯然剛剛經過一番密談,餘老師滿臉神秘地問:“建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劉建宏一頭霧水。

“餘老師給我們介紹了一個保姆。”曾英說。

劉建宏這下明白了,坐在沙發裏的原來就是保姆,不由多看她幾眼,越看越覺得她就是個小女孩,跟保姆的一般形象相差甚遠。

“這小姑娘叫張玉琳,是我的鄰居的一個朋友的表侄女,是從土樓鄉來的,你別看她小,今年十九歲了,主要是鄉下生活苦,營養不良,”餘老師說著,歎了一聲,“聽說她五六歲就死了父親,母親也是個藥罐子,她一天書也沒念過,就在家裏做家務,還要上山砍柴,下田幹農活。”餘老師像一個推銷商,把張玉琳從沙發上拉起來,拉著她的手向劉建宏展覽,“你看,這就是一雙幹活的手。我剛才跟曾老師談過了,覺得這個小姑娘還是挺合適的。”

五十多歲的餘老師有為人做媒的愛好,劉建宏和曾英的結合也是她的經典作品之一,想不到她今天又擴大了經營範圍,劉建宏就帶著壞笑說:“餘老師介紹給我的,至今還沒發現偽劣產品,都還挺好用的。”

曾英聽得出劉建宏是在影射她,就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說:“給你請了保姆,這下你高興了吧。”

“哪是給我?不要搞錯,是給你的寶貝兒子劉雨舒!”劉建宏連忙聲明。

把餘老師送到門外,她又和曾英咬起了耳朵,劉建宏先返回家中,看到雨舒走到張玉琳跟前,唧唧喳喳地跟她說著什麼,還一邊比劃著小手,這一情景使劉建宏覺得是一個非常良好的開端。他在對麵坐了一下,先問雨舒:“喜歡這個小姐姐嗎?”

“喜——”雨舒咧著嘴說。

劉建宏接著問張玉琳:“喜歡孩子嗎?帶過孩子嗎?”

“帶過我弟弟。”張玉琳低低地說,聲音裏帶著濃厚的土樓鄉村口音。

從這天下午開始,張玉琳正式成為劉家的保姆。她的工作主要有兩部分:一是帶孩子,二是做家務。具體說來,張玉琳六點半左右就要起床做早飯了,劉建宏和曾英上班後,她一邊照管孩子一邊收拾早餐的碗筷和打掃房間,曾英放學回家路上買菜回來,她便擇菜洗菜做菜(飯一般提前用電飯鍋煮了),吃過午飯,她用自行車帶著劉雨舒出門巡遊,回來後,劉建宏和曾英又該上班了,劉雨舒這時候往往需要睡上一覺,她當然無法閑著,午餐的碗筷和一堆換洗的衣服等著她,直到做完晚飯,吃完飯收拾完晚餐的碗筷,她一天的任務才告結束。

十幾天下來,劉建宏和曾英對張玉琳的工作基本上表示認可,隻是她的廚藝還無法令人滿意,所做的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害得劉建宏今天驚歎“鹽降價啦”明天高呼“鹽漲價啦”。不過,劉建宏和曾英都是對飲食比較隨便的人,沒多久也適應了張玉琳的口味。

劉建宏恢複了午睡的習慣,這是張玉琳給他帶來的最大實惠。有一天,他和曾英一起午睡,身體不時的觸碰,引發了兩個人的情欲,居然就做成了一次跌宕起伏的愛,為近半年來之最。曾英說,看來請保姆還是請對了。

不過,曾英很快發現張玉琳有偷吃雨舒的營養品和零食的嫌疑。以前,一瓶加鈣奶粉雨舒要吃一個月才能吃完,現在二十天左右就一滴不剩了,果凍、餅幹、奶糖之類的零食的消耗量也比以前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她把這一情況向劉建宏做了彙報,卻沒有引起他的重視。劉建宏說,你親眼看到了嗎?沒有。那你就不能說人家偷吃。即使真的偷吃,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隻要她把雨舒帶好一些,就不必跟她多計較。

曾英還是多留了一條心。有一天上班前,她把零食從雨舒拿得到的矮櫃上撤到加鎖的櫃子裏,隻在電視機上麵放了一盒伊利牛奶、三隻喜之郎果凍和兩隻小白兔奶糖,她回家一進門,一眼就看到電視機上麵空空如也。張玉琳走過來接過她手上一袋子的菜,發現她的眼光看著電視機上麵,不由連忙低下頭來,這就使得曾英感覺到她的神色有些不正常,分明是在躲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