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遇
老胡快退休了,竟漲了性情,有些貪色,常看女人胸前背後,有時傻癡得過於木鈍,不像個做局長的樣子。早先,老胡沒這脾氣,在男女情事上表現得很幹淨,那時還當著股長,不貪財,不戀色,連續十多年股長生涯,縣裏年年評他為先進工作者,獎狀幾乎掛了一麵牆,是單位的榜樣,也是家中的功臣。後來,股長升為副局長,沒多久,仕途又開闊了,從副局長再升為局長,這個上梯子的階段,他秉承道德,行為不濫,規行矩步,顯現著榜樣的力量。然而,現在已滿五十九歲了,怎麼突然鬼使神差,變了自己的章法,要在色情上尋點刺激。他常常想,自己活得有些虧,覺得幾十年風光已過,時不待我,我不待時啊!
老胡在任時間雖短,但終究小權還在手中,此時不用,過時作廢了。文化局退休了一個幹部,就得有人補空缺,老胡想了想,應調進一個女的。過去,為了避閑,單位清一色男人,有人稱為光棍局,無形之中,給老胡帶來了政治榮譽,也避免了是是非非。眼下,到了告別職務的時候了,夕陽西下,落葉歸根,老胡突然有了新想法,要調一個女的補空缺,就好比炒菜,有搭色的原料。社會上有口頭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一個單位,摻進一個女人,好比菜裏放味精,整個味都變了。於是,老胡實行了自己的主張,調進了一個姑娘,文化局不再是光棍局了。這姑娘名叫喻美,生得嬌豔,性格較潑辣,為人也率真,單位男人個個眼讒。在老胡手下,就是老胡的人,每當有人在喻美麵前耍酸氣,老胡就有些不高興,說,大老爺們,最可敬的就是尊重女性,玩笑不要開得過分,平時不要動手動腳,這是機關作風問題,也是男人的品德問題。局長有這種話,誰敢不從?之後,男人們都收斂了。老胡暗想,覺得自己變得好怪,不是自家女兒,又不是自己親戚,心下怎就翻醋意?這天,老胡在辦公室閑著,見喻美給他打掃衛生,就讓她坐下閑拉呱,談了文學談書法,談了奇石談繪畫,這一套知識談下來,讓喻美佩服,連聲讚他才華橫溢。老胡知道,情感已經溝通,贏得了賞識,就亮著觀點教導她,要她學玫瑰,身上沒刺,就會被人采摘,髒名汙聲,毀了前程,也降了女人的格位。
始初,喻美聽了老胡的話,不免動情動容,視他為領導,也看作父輩,覺得忠言逆耳,利於做人。然而,自此之後,老胡天天讓喻美到辦公室閑談。這天中午,單位的人都已下班,辦公室空空蕩蕩,陽光從窗上照進來,老胡打了電話,把喻美從寢室叫來,掩了窗簾談話。談著談著,將手伸上來,慈祥地說,小喻,你是一個好姑娘,一定好好幹。喻美說,胡局長,我一定聽你的,工作上不辜負你的培養。老胡說,我退休之前,會考慮你政治前途的,不能給別人說這事,這叫政治成熟。喻美望老胡手,見他仍在進攻,很有些驚恐,一張麗臉陡地紅到耳根,輕輕把老胡手擋開,站起身,找借口要告辭。老胡掌控不住情緒,額頭上冒出絨絨汗粒,立馬撒了野,過去堵了門,用雙臂環住小麗人,要賜她溫柔。喻美慌了,使了一股力,將他蠻蠻地推開,施展了潑辣,話中帶了溫怨和指責,胡局長,你是領導,又是長輩,我平時非常尊重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呢?老胡說,小喻,別太老實了,我喜歡你知道嗎?喻美說,你一邊教我學玫瑰,一邊又想采花,降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老胡仍堅持糾纏不放,既然動手了,開弓哪有回頭箭,便放肆地親她臉。喻美像牛犢,情緒有些暴躁,你來我往一陣之後,老胡沒逮住這小麗人,眼睜睜望著她從眼皮低下溜了。
老胡心裏虛慌,擔心喻美少涵養,若露了這事,染了他一生清白,做了多年官,閃射的光芒一下被遮掩了。另一宗,也怕老婆和女兒,在娘倆麵前活著,說話無力,站著彎腰,做事遭難,行屍走肉。老胡在辦公室悶坐良久,思前想後,越發感到後怕。為了保險,應該早找喻美,把災消滅在萌芽裏。人言可畏,誰都經受不起,老胡知道事情厲害。然而,撥了喻美電話,鳴笛兩聲,出現忙音。於是,以工作的借口,派了辦公室的人四處找她,人影不見。老胡一急,血壓就升高,當時頭昏腦脹,更是坐立不安,問自己,這咋辦?這咋辦?如坐針氈,熬到下班時間,身上好像馱了鉛,司機送他回家時,一句話不言說。司機送到樓下,問他,胡局長,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便把手揮了揮,說,你走吧,有事我找你。遂就扶梯上樓,腿子拎不動,像綁著鐵砣。
進得門,老婆斜靠在沙發上,不像往常,也沒做飯,且一臉陰氣。老胡也在沙發上坐了,問老婆,咋這樣病蔫蔫的?老婆沒理,隻有一雙凶怒的眼睛。老胡又問,是哪裏不舒服?這時,老婆開炮了,滿嗓毒氣,用手指著他,幾乎是吼叫,我問你,中午都幹了些啥?老胡驚愕,身上立馬出了汗,頭裏嗡嗡響,意識到事情敗露,但終究是做官人,仍裝扮得平靜,不慌不忙說,我上班呀,問得我莫名其妙。老婆說,裝吧!裝吧!耍流氓事當我不知道?老胡覺得這事非同小可,承認不得,便笑了笑說,我知道你說啥,是不是喻美的事?老婆說,你必須把事情說清楚,小喻都告訴我了,一個老東西,在一個小姑娘麵前耍流氓,丟人不丟人?老胡心裏憤怒,麵子卻裝得沉著,從容不迫地說,你也不要大驚小怪,最近一段時間,我批評了小姑娘兩次,見她傷心,為了緩和一下氣氛,就拉了她的手,像對待小孩一樣想哄她幾句,沒算到誤會了。老婆搗了指頭,說,你找借口,為啥不摸張三手,也不摸李四手,偏要逮漂亮姑娘手?老胡說,結婚幾十年了,我老胡怎麼樣,你不知道?要犯這種錯誤,早不犯,晚不犯,為啥這時犯?我快要退休了,實話告訴你,我知道夕陽晚照。今天,你要逼我承認幹了流氓事,這很簡單,無非一句話,但你要知道,這句話傷的是你,也傷的是我出了嫁的女兒,想這後果沒有?老胡盡管理直氣壯,但老婆有心結,有痛苦,沒法解開,拿出客觀事實,倔倔說了一句,你咋狡辯,也說不服我,喻美是個小姑娘,哪會拿聲譽來貶作自己?
老胡心裏沉重,辯解一番,無濟於事,隻得耍著賴,長歎一聲,說了一句,你願咋想就咋想吧,反正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
老婆眼中沁淚,氣衝衝走到睡房裏,收拾一包衣服,默默拎出門。老胡急了,上前伸手擋攔,說,哪去?老婆說,眼不見為淨,到女兒那裏養老!老胡放了她,說,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別在女兒麵前瞎說!老婆扔下一句話,你敢做,不讓別人說?
老胡靜坐很久,血壓不停上升,一顆心好像在腔子裏蕩秋千,搖擺得幾乎掌控不住。他意識到高血壓要發作了,連忙將眼閉著,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後怕,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膻,實在劃不來。一氣之下,撥通了喻美電話,用教訓的口氣說,你啥意思?要害死我是不是?你還想在這個單位幹嗎?喻美說,我還不想在這裏幹哩,怕人耍流氓!老胡像挨了錘,頭頂炸了似的,一下歪倒在沙發上,在死亡線上掙紮了很久,終於撥通了司機的電話,將他送到了醫院。
老胡進院第二天,認識護士賈小娥,不知為啥,煩惱陡地消斂了。護士是天使,賈小娥在老胡眼中,是天鵝,是白鴿,是翠鳥,滿身都可愛。平時查房、送藥,打針、量血壓,隻要見了老胡,臉上總是掛著微笑,且笑得甜蜜而真誠。這張麵孔,老胡喜歡,見了就生愉悅,暗想,她比喻美漂亮,多些柔情,多些體貼,充滿極多女性的慈善。老胡對賈小娥產生好感,有了好感,情緒就好,情緒好了,血壓就降,血壓降了,就生出不少幸福感,幸福感多了,就想和這小護士說話。問,名牌大學畢業吧?答,胡局長高看我了,哪能進名牌大學,隻是弄了個水貨文憑。老胡聽得清楚,這水貨文憑是成人學曆,便說,也不錯嘛,證明你愛學習,追求上進。姑娘幹這個職業,我覺得蠻好的。賈小娥說,其實我不喜歡在醫院工作,沒辦法,僅僅在這混飯吃。問,喜歡啥職業?答,喜歡你們那種職業,我覺得搞文化工作最有意思。老胡笑笑,心下暗思,那次文化局招考,如果招這樣的人多好。問,愛好演戲?賈小娥搖了搖頭,指著自己身材,說,演戲要靈活,我這笨骨笨肉笨手笨腳哪能演戲?老胡說,愛好唱歌?賈小娥搖頭,說,唱歌不是學出來的,沒好嗓子不行。老胡窮追不舍,愛好寫作?賈小娥將頭點點,說,平時喜歡寫,但難得很。老胡眼睛亮得像燈,說,好啊!當作家是個偉大的追求,我非常敬重作家,魯迅、高爾基、曹雪芹、梅裏美、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的作品我很喜歡。賈小娥聽了這番話,眼中多了敬佩,也有了一番讚言。老胡激動,從兜裏掏了名片,遞上去說,真沒想到,平凡工作崗位,也藏著女能人。平時愛上網嗎?這名片上麵有我郵箱,有時間就交流交流。賈小娥連連點頭說,以後寫了東西,發給你指教。老胡說,這次我生病,是老天照顧我,讓我結識你這個才女。賈小娥受了誇,一陣興奮,謙虛說,胡局長誇獎,我算不得才女,僅僅是一點愛好。老胡說,把大作送給我拜讀拜讀行嗎?賈小娥說行,次日上午,就拿來自己發表的作品,是三本雜誌,請老胡指教。老胡看著幾本刊物,急忙翻看目錄,三本雜誌上,全都發表了她的小說,一篇《愛情可以商量》,一篇《愛情沒有禁區》,一篇《愛情正在行動》。老胡愉悅,心怦怦亂跳,暗裏慶幸,遇上了愛的使者,她懂愛情,是個多情的小護士。於是,拿賈小娥和喻美比,覺得天壤之別,喻美看似麗豔,其實是驢屎蛋蛋,外光內糟,少了女人的本性。賈小娥外靚內秀,使老胡驚異,做文化局長這多年,常暗暗憤世,說俗人充斥天下,在黑山境內,尋不到真正文化人,現在能人就在眼皮下,怪自己孤陋寡聞,肉眼凡胎,做了失職的文化局長。老胡把賈小娥靜靜看著,歎了一聲,說,你真正喜歡文化工作?賈小娥說,聽口氣,胡局長想調我去工作?老胡點點頭,說,有這個想法。賈小娥一時間興奮得不行,幾乎跳起來了,感激地說,胡局長,那我可得感謝你了!老胡又長歎一聲,說,體製呀,現在進人限製了,逢進必考,真正專業人才堵在門外,小賈,進不去啊!賈小娥興奮度降下來,呆怔一會說,也沒啥,當護士也有當護士的樂趣。不過,認識胡局長,也是我的福氣,以後多幫助我進步。老胡連說,當然,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