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說:“秀雲,現在我可以走了嗎?”鄭秀雲說:“你不要糊塗。”將軍笑了,說:“秀雲,我糊塗嗎?”鄭秀雲說:“誰說你糊塗?你不糊塗啊!”將軍說:“這時候我明白了。可以立遺囑了。”鄭秀雲對兒子說:“孩子,快去拿筆和紙來。”筆和紙拿來了。

將軍對兒子說:“你也不小了。早懂事了。世事是一本書,留著你慢慢讀。我說你寫。”兒子含著淚水說:“父親,你說吧。”

鄭秀雲說:“老陳,我和兒子在你麵前,你有什麼話,對我和兒子說。”將軍說:“現在我明白了。”鄭秀雲說:“你明白了什麼?”將軍笑了,說:“我明白了,什麼都不是我的了,隻有骨灰是我的。你說是不是?”鄭秀雲流著眼淚說:“老陳,你怎這樣說話?兒子是你的。”將軍說:“對,兒子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但是我要走了啊!”鄭秀雲說:“老陳,有什麼話,你就說。”將軍說:“我說你聽著讓兒子記著。”鄭秀雲說:“我聽著,讓兒子記著。”將軍說:“我死後什麼要求都沒有,隻有一條,把我的骨灰拿回家鄉,與父母葬在一塊兒,不造墓,不設碑。聽見沒有?”鄭秀雲說:“聽見了。將軍說:“莫把我的骨灰搞散了。我要回家鄉大別山和我的父母在一起。”鄭秀雲說:“老陳,你是將軍了,這是組織決定的事,我爭取。你放心去。”將軍捏鄭秀雲的手就鬆了。一口氣出來,再沒有氣進去。鄭秀雲說:“孩子,你父親要走了,你唱個軍歌給你父親上路吧。”兒子問:“母親,唱什麼?”鄭秀雲說:“兒子,你也是軍人。你給你父親唱首進行曲吧。”兒子就捏著將軍的手唱,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兒子從小跟母親,那歌唱得好。聲音宏亮,聲準。將軍的手緊緊的捏著兒子的手。將軍仰麵朝天,一雙大眼睛瞪著。鄭秀雲哭著對兒子說:“孩子,你父親走了啊!兒子就脫軍帽給父親敬禮。”鄭秀雲說:“傻兒子,這不是公開場合。依大別山風俗,你給你父親跪下吧。”送你父親上路。兒子跪下了,跪在將軍的床前,說:“父親,一路好走!”鄭秀雲用手揉合將軍的眼睛,說:“老陳,你還瞪著眼睛幹什麼?你閉上吧。你可以瞑目了。”

將軍逝世後,組織上成立了專門的治喪委員會。組織上派人問鄭秀雲,將軍臨死時有什麼要求?鄭秀雲說:“老陳臨終前說:“他死後什麼要求都沒有,隻有一個要求,不要把他的骨灰搞散了,他要回大別山和他的父母在一起。”來人說:“此事,我不能決定,我隻能按組織程序向上反映。來人就把將軍的遺言按組織程序向上級反映。組織上召開專門會議研究此事。因為將軍是共和國的將軍,按慣例將軍的骨灰是要上八寶山安葬,供後輩景仰,回家鄉安葬沒有先例,但考慮到將軍的要求和具體情況,組織上經過研究作出答複,原則上同意將軍生前回家鄉安葬的請求。但是將軍的骨灰不能都送回家鄉,要求骨灰一分為二,一半安葬在北京八寶山,一半送回家鄉安葬。治喪委員會派人傳達。來人說:“這是組織的意思,請夫人以大局為重,鄭重考慮。”鄭秀雲說:“服從組織決定。”於是組織決定將軍的一半骨灰安葬在八寶山。另一半由鄭秀雲和將軍的兒子擇日帶著回到家鄉安葬。

將軍在八寶山的葬禮是按規格進行的,很莊嚴,很隆重。國家有關領導人和將軍的生前好友都參加了追悼會,花圈花籃很多,像海洋。悼詞對將軍一生的功績作了全麵的總結。將軍逝世的消息在新聞聯播中播出,同時播出了悼詞的全文。

那幾天大別山在下雨。鄉親們都知道了將軍逝世的消息。鄉親們都歎息,說:“又走了一個啊。”大別山裏的走出的將軍隨著歲月一個個地走了,家鄉的父老鄉親的心裏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