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6章(2 / 2)

原來惜春生來便性子冷清,又自小父母雙亡,如今雖則年歲還小,卻在賈府那個大染缸裏,瞧遍了人情冷暖與世態炎涼,對賈府眾人,說來並無幾分深厚的感情;對此番賈府的覆滅,亦認為是曆史發展的必然,因此那日被一塊兒押入刑部大牢關起來時,倒並未若其餘人那般哭哭啼啼,恨這個怨那個的。

然在牢裏那幾日的非人生活,卻亦讓她的身心飽受了巨大的傷害,隻是她都一直強自撐著,並未表現出絲毫兒來罷了。如今既見得黛玉這個在她心中真正的親人了,自然克製不住,因隻哭啼了大半日,方在黛玉主仆幾個的勸說下,漸漸止住了。

黛玉見她的情緒有所平複了,方拿了手絹兒一麵與她拭淚,一麵拿促狹的話兒來有意逗她發笑:“都是大姑娘了,還是動不動就發大水兒水漫金山,明兒看那個男子敢娶你回家啊!”說得惜春又氣又笑,因撲上前扯著黛玉扭股兒糖的隻是廝纏,倒果真將一腔傷感與愁緒都丟開了。

笑了一回,方見黛玉正色道:“吃了這麼幾日的苦,正經先家去洗個澡,換身兒衣衫,去去晦氣的好。”彼時惜春方明白過來黛玉的苦心,不由深感在心,隻緊緊握著她的手,半個字兒說不出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雪雁,傳令回府罷。”反手握住了惜春的手,黛玉含笑命道。

雪雁掀開簾子傳罷令,便見紫鵑忽然笑道:“方才接四姑娘時,與二姑娘擦肩而過,二姑娘悄悄兒與了我一封書信,命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呈與福晉瞧,偏才見了四姑娘,心裏高興,一時倒渾忘了……”一麵往袖裏掏去。

一語未了,黛玉便趕著道:“在那裏?快拿來我瞧。”說著接過紫鵑手裏的信兒,與惜春一塊兒,細細瞧起來。

原來今兒個迎春會出現在官賣的現場,卻是她與孫家老爺太太軟磨硬泡求來的。那孫家人新近因著弘曆被封為太子,知道迎春如今有了一個太子福晉,亦即將來的皇後妹妹,對迎春已較先好了許多,隻迎春生性懦弱,不善於借此機會為自己“謀福利”,因此日子雖過得不壞了,卻亦算不上多好,自然她的請求先並未得到孫家人的同意。

後來還是那孫家老爺與迎春談了一個條件,說是要答應迎春買下邢夫人鳳姐兒等人倒亦不難,隻要她答應明兒到太子府求求黛玉,讓孫紹祖,亦即探春的夫婿,能盡快從候缺守備的虛職,轉為實職,便可讓邢夫人等住到他們家去。

迎春雖性子懦弱,卻是實實的老好人一個,自然不忍瞧見她母親與嫂子侄女兒淪落到別家為奴——雖然這個所謂的母親與嫂子,以往並未對她有多好,因隻沉吟了一會子,便答應了孫家老爺的條件。她想的是,先救下人才是當務之急,至於後麵之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讓黛玉不必掛心,說她應付得來的,大不了回去後便先撕了她們的賣身契,再傾盡所有的體己,到外麵與她們置一處宅子,讓她們自己過活兒也就罷了,而孫家人果真要逼著自己登門求黛玉的話兒,請她千萬不要客氣,一定要當眾回絕,與自己演一出兒雙簧,不讓孫家如願。還說今兒個帶了書信兒來,原亦未承望能遇見黛玉,不過隻抱了微乎其微希望的,卻不想運氣兒倒好,竟果真遇上了。

看罷迎春的信,黛玉與惜春對視了一眼,不由歎道:“倒不想連二姐姐那樣兒一個單純人,如今亦被生活逼得耍起心眼兒來了!”倒是一旁紫鵑雪雁等笑道:“就是這樣兒才好呢,如今二姑娘亦漸漸有殺伐決斷的氣魄了,明兒福晉便不必時常為二姑娘憂心了。”

說著又想起寶釵站在高台上時一直都是捂著臉子的,遂問惜春道,“四姑娘知道不知道那個姓薛的女人作什麼一直捂著臉子不放?她都不會手酸的嗎?”

惜春見問,冷笑一聲兒,道:“她的臉如今可是任誰看了都會覺著惡心,她能不捂住臉子嗎?”一麵將那****是如何被元春母女強自按著,在臉上劃了一道又長又深口子之事兒說了一遍,末了又歎道,“這樣兒一個人人心懷鬼胎、彼此都將彼此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家,能不敗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