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過後,仿佛是暖風的輕輕一噓,院裏的桃花就開的如火如霞,明月依在自己的樓台窗前,看著那院裏如是丹雲彤霞似的桃花,想起過往裏誰人不知道這葉府的宅子是先皇賜給慧長公主的陪嫁,這裏的桃花更是京都四十六景之一的“葉映丹霞”。
這宅院舊址本是前朝中書右丞相伯顏的私邸花園,占地極廣,後毀於兵亂,到了本朝永樂年間,天下靖平國力富強,永樂帝便選中此地為皇家別苑,後景泰帝繼位因敬重自己的長姐,便將此苑以為慧長公主的陪嫁,這才將這皇家禦苑變成了葉府的私產,可是誰能想到,過往的皇家禦苑,都已經變成了最為不堪的教坊司?
世事變遷,莫過於此。
明月想著心事,看著樓台下的熙熙攘攘,見含笑正在院子裏與幾個婢女折花鬥草,不由淡然一笑,這樣的年華,如此暢快,真好。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推門而入,回首,隻見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影,逆著光,看不清麵容,可是仿佛覺得有幾分熟悉,想要細看,可是那光正閃眼,實在很模糊,此時已聽對方低聲如同蠅語:“聽說那人已經秘密進京,你可有做打算。”
來人說話時,已經反手閉上了門,回頭看見明月正依在窗台前,那般軟弱的望著自己的樣子,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其實,她長得並不甚像念錦,隻是眼裏越來越多了幾分如念錦一般的悲憫的神彩。這麼一想,立時心裏猛覺得吃了一驚,思緒頓時有一刹那凝滯,仿佛不能再想下去,見明月不回話,隻得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明月,你可還是在怪我。”
明月聽他說的熟悉,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隻是輕輕點一點頭,輕得幾乎連耳上珍珠墜子也並未搖動半分,雖然動作細微,對方卻也已看見,他輕輕的長歎了一聲,然後說道:“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已年近四旬,如何能誤你終身,你且放下這些不該有的心思,好好做事,如果這次的事有了結果,我或許可以向上麵為你求個恩情,讓你離開這南教司,這不也一直是你心裏的期盼嘛。”
上麵,恩情,離開教坊司?
這一連串的詞句砸的明月幾有些喘不過氣來,這人是什麼身份?
這教坊司裏的賤籍,可是一般人說離開便能離開的?
對了,昨天老鴇蘇迎雪說過,今天有位蘇統領要見自己,難不成,這位就是蘇統領,可是聽他的談吐,好似這明月不是一般的歌妓,而是他的下屬,想到這裏明月心中不由一陣震驚,難不成,這位明月姑娘並不是普通的歌妓而是。。。。。。大明朝無處不在的錦衣衛暗使,這歌妓隻是她的一個身份而已?亦或是其他什麼勢力扶植中的棋子?不論是什麼,這中間或有可以利用之處。
想到這裏明月的雙目不由自主的發出炯炯的光芒,如是星燦。
這時對方已經走進室內,那反鎖的閨門不但鎖住了一室的秘密,也關住了那屋外的陽光,鬥室立時變的灰暗了幾分,到了此時明月才有機會看清對方的容顏,這男子的容顏比他的聲音顯的要蒼老些,黝黑的臉龐上總有著風霜的痕跡,一雙眸子常常散發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視,一看就是多經軍馬歲月之人,雖然如此,可是明月還是認出了來人,他居然是——蘇映清。
昔年深閨重重,除了父兄幼弟,她根本未曾多見過別的男子。明月對兄長的記憶並不深,兩人相差十一歲,而且他常年隨著軍征戰在外,即便回到家來卸下鎧甲換了便裝也少有得閑,怎麼會陪著幼妹戲耍?可是她還是記住了這個,總跟在他的身後一個讓他喚為蘿卜頭的少爺兵,蘇迎清出身並非十分高貴,可是他母親卻是山西巨富有活財神之稱的柳萬山的獨女。
其祖富甲天下,這位少爺何必進軍中受苦?
別人都以為他年少英姿不願意借家族之力而為,但她第一次見他時,便知道他的貌似進取的底下其實暗藏著洶湧的野心。現在十餘年的歲月過後,也果然自有了一番成就,當年少年英姿的兄長,反而濟濟無名。
見明月自顧自的出神,蘇映清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然後說道:“你如果得手了,還是把東西交出來吧,不要再想其他的了,如果不能如期完成上麵的任務。”說到這裏,蘇映清臉皮一緊,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越王此次大壽,皇上有意挑選八位年青的伶妓為壽禮,越王府位在都龐嶺,靠近嶺南之邊,常年地熱酷暑,蟲令百生,疾病橫發之地,你要是能得到越王的寵愛或還能好過些,若是不然,隻怕不如京中走狗所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