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澆汁豬腳(2 / 2)

田裏有豌豆和蠶豆,在還嫩的時候,摘下來就能吃。等長結實了,就要在田埂上掏兩個洞,做成簡易的灶台,用搪瓷盆當鍋煮著吃。春天田埂上長滿小草,有一種可以吃,圓圓的身軀裏藏著雪白甜蜜的芯,像是棉絮。夏天田裏的西瓜就要偷了。

菜園裏的黃瓜、西紅柿、菜瓜可以直接吃。地上有種果實,外殼象燈籠,很小,卻很甜,尤其是等到熟透之後味道最好。柵欄邊和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能見到莖上帶刺的植物,像月季卻不開花,就吃這種莖,我們叫芽吧控。

那時候老家還有成片的油茶林,春天油茶樹先吐出嫩芽,乳白色的,又厚又大又甜。蛇肉也是美味,最毒的是蝮蛇,我們叫土狗子,不敢碰。吃的都是水蛇,切成段用火烤。還有麻雀、菜鳥……

除了這些自然賜予的零食,賣糖人和貨郎帶來的東西最讓人饞。賣糖人騎著自行車,車後麵放著一整塊大如砧板的糖,糖上灑著一層麵粉。誰要要,就叮叮當當敲一塊下來。那糖很硬,咬起來又粘牙,一口咬過去,扯到幾丈開外都扯不斷,吃一口就好像拚一次命。

貨郎一來,孩子們舉著知了殼、曬幹的雞胗皮和塑料皮從四麵八方衝過來,把貨郎的挑子圍得水泄不通。那副挑子是兩個流動的櫃台,玻璃下放滿零食和小物件,貨郎收下知了殼和雞胗皮,給孩子們換好零食,繼續挑著挑子搖著撥浪鼓趕路,孩子們跟著後麵不舍得離開,貨郎吆喝,他們也跟著吆喝:雞胗皮塑料紙換小糖嘞——!

我表妹就是被貨郎的吆喝把魂勾去了。那一年她才六歲,貨郎來後,大家換了糖後又跟著他走了一會,嘴裏吃著,眼睛還盯著挑子,直到感覺沒有希望再得到一塊,才念念不舍地離開,誰也沒注意最小的妹妹。

到了傍晚,姑姑突然發現妹妹不見了,大家急得滿村裏找。幾個成年男人跳進了池塘,站在水裏來來回回地趟,陸陸續續回村的放牛郎也被拉著挨個打聽,就是找不到妹妹。姑姑坐在門口呼天搶地,嬸嬸們在安慰。天越來越黑,雨也來了,雨水順著屋簷滴滴答答落著,把地麵鑿成一排小土坑。

姑姑始終坐在門口哭,勸也勸不了,嬸嬸們也隻好陪在一旁歎氣,其他人個個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天完全黑了,屋子裏的燈火把四周照出一點微弱的亮光,表妹提著一隻涼鞋站在門口,她的腳丫裏擠滿了泥。姑姑有點暈眩,一把把她抱在懷裏。

表妹長大以後,成了個小胖子。有一次她問我,有沒有什麼事一想起來就特別激動?隻要想到這事其他什麼都做不了,滿腦子裏都是它?

我想了想說,可能小時候看武打書是這樣吧,看不完上不了課睡不了覺。要不就是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想不起來了。

她說這都不長久。我一想到吃就好激動,從小就這樣,到現在還是這樣。有時候半夜想到怎麼做吃的,就在床上一遍遍地琢磨怎麼洗怎麼切,怎麼下鍋,越想越睡不著,隻好爬起來做一遍。

那你還記得小時候跟貨郎跑了嗎?他有那麼多好吃的,你怎麼舍得回家?

表妹說,我追不上他了!他走得很快,我一直跟著他後頭跑,等跑到山腳下,雨也來了,山上霧蒙蒙的,我看到他走進山裏,又在半山腰出現,開始還能聽到他搖撥浪鼓的聲音,後來聲音漸漸沒了。他踩著霧氣上麵往山上走,霧氣就在他的腳邊縈繞。他越走越高,一直走到山頂,就再也見不著了。

我站在山下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