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萬(一)
沈一達來到公司辦公樓二層,見耿經理的門虛掩著,就輕輕地推門進去。
永昌公司是古城化輕局直屬的企業實體,老沈是公司銷售科長。
耿玉秋正埋頭寫東西,聽到腳步聲猛抬頭,嗔道:“怎麼跟做賊的一樣,嚇了我一跳。”
沈一達歉意地一笑:“耿經理,我想把明天那事最後敲定一下。”
耿玉秋收拾起手頭東西:“你覺得把握性怎樣?別讓人家黑了你。”
沈一達甩過支煙,自己也點著:“咱好歹也活了50多歲了,也不是誰想黑就黑得了的。我還是那話,叫劉明跟我去,保證出不了差兒。”
耿玉秋沉思片刻:“這樣吧,下班後你叫上劉明到白雲等我。現在你就做明天動身的準備吧。”
隨著兩下輕輕的敲門聲,辦公室主任嶽中生側著身走進來,見沈一達也在,就打開了哈哈:“聽說沈科長又要出門,哪兒的幹活?”
嶽中生是前任經理提起來的心腹,是個愚忠得可氣,又窩囊得可憐的家夥。整天圍著經理轉,屁大的事也大驚小怪地彙報。人們稱他是“皇軍”的報告員,有時故意編造點事由讓他去報告,招頓狗屁呲,他也沒脾氣。
沈一達和嶽中生不對眼,死看不上他那娘娘腔太監相,見麵就對夾子:“我說小嶽你那鼻子就是夠水平,二裏地外放個屁也能聞出吃的啥。這不,我剛向經理請示,話音未落你就聽說了。正好,你先給開個派車單吧。”
“到哪兒?”
“山東濟南府。”
“何事?”
“業務。”
沈一達走後,嶽中生就點開“眼藥”:“耿經理你是不知道,千萬可不要把老沈看簡單了。你這是剛來,慢慢你就會明白我的話是句話啦:”
耿玉秋笑道:“怎麼不能小看?”
嶽中生謹慎地轉身關上門,又湊近過來尖聲細氣地說:“老沈,何等人士?文革時是造反派的頭頭,他那個組織,打砸搶抄抓,什麼壞事不幹?‘三結合’時弄了個廠革委副主任,清‘三種人’時又被清下了台。市場經濟了,仗著他雲煽霧罩能瞎白話,就鑽進銷售科,還混了個科長當。他的老底兒誰不清楚?就說他的銷售科吧,鼓搗出去的東西不少,換回來一屁股白條欠賬單,甭別的,青海有個廠子欠賬一百多萬,安達那家個體戶欠20萬……”
耿玉秋問:“不是叫新興有限責任公司,是股份製企業,怎麼成了個體戶了?”
“股份個體,一個球樣兒。”嶽中生一揮手,接著說道。“為啥總欠賬?如今誰不知道,欠賬欠賬,公家吃虧,個人沾光。欠賬都欠出學問來了。青海那賬,老沈一年討要兩次,就等於兩趟公費旅遊,到那兒好吃好招待,幹賺補助,要回來十萬八萬的,刨去差旅費還能剩幾個錢兒?去年秋天,他帶老婆偷著逛了趟青海湖,還以為別人不知道,於春蓮來回的路費能自己掏嗎?還不是對方廠子拿。你想,這麼個討要賬法兒,幾時能清得了?安達這家就更難說了,最後一趟送貨,還給人多帶去兩袋,說是上次丟了貨。乖乖,兩袋就千數塊錢呀!是丟了還是玩了貓膩,誰說得清?欠的那20萬貨款,又是打電話又是親自去,多長時間啦,屁也沒要回一個。前些日子又散風說,這家公司的經理心髒病死了。怎麼就那麼巧,歡蹦亂跳的一個大經理,說死就死了——”
耿玉秋撲哧笑了:“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像幼兒園的話了。”
“經理你甭笑,我這話放著,安達的20萬非瞎了不可。”
耿玉秋見嶽中生再報告不出什麼新情況,就問他來有什麼事。
嶽中生說:“春節快到了,按慣例,該給局裏的頭頭腦腦進點貢,給關係單位表示表示,我拉了個清單,定了個價碼,您看行不行?”
耿玉秋大概看了眼,就簽了字,讓嶽中生看著張羅去。問還有什麼事。嶽中生拍了下腦門說:“真是差點忘了,半小時前李局長來電話找過你,也沒說什麼事,要不你給他回個電話?”
李副局長分管局屬企業,是耿玉秋的頂頭上司。
耿玉秋說:“知道了,回頭我抽空去趟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