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我又發現一個困難。那個主要的問題仍然讓我感到心情沉重,我無法想到離開這裏而又不以某種方式對母親為我做了什麼這樣一件大事查詢一下。我也難以想到在離開的時候,不讓自己過去的丈夫(哥哥)或我的孩子(他兒子)知道,我隻是願意這樣做時完全對現在這個丈夫隱瞞,或者對他們隱瞞我有現在這個丈夫。

我對於該如何辦想了無數的辦法。本來我很樂意讓丈夫先到卡羅萊納去,然後自己再著手辦事,但這是不行的,沒有我他就不願意走;他對那裏和怎樣在任何地方定居都不熟悉。於是我想我們兩人先離開,待定居好後我再回到弗吉尼亞,可我知道即使那時他也不願意和我分開,把他一個人留下。事情明擺著:他天生是個紳士般的人,不僅不熟悉情況而且也有一種惰性,待我們真的定居下來後,他會寧願帶著槍鑽到林子裏去——那兒的人把這叫做打獵,是印第安人通常要做的。瞧,他寧願那樣也不照料一下種植園裏的一般活兒。

因此這些就是無法克服的困難,我不知如何處理。我強烈地感到要把自己的情況透露給原來的丈夫,這種感覺難以阻擋,尤其因為我想到假如他活著時我不那樣做,也許以後根本沒法讓兒子相信我真的是同一個人,我就是他母親。那樣我不僅會失去親人的幫助和安慰,而且會失去母親給我留下的任何東西。另一方麵,我認為讓他們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絕不恰當,無論涉及到我有一個丈夫的事還是我被作為囚犯帶到這裏的情況——從兩方麵考慮我都絕對有必要遷離這兒,以後再從另一個地方、以另一種身份回來。

懷著這些考慮,我繼續對丈夫說我們絕對有必要離開波托馬克河,因在這兒我們會很快被人們知道,而假如到世上任何別的地方去,我們就可以像任何一個家庭那樣帶著好名聲去那兒種植。由於當地居民總是喜歡帶著財產的家庭到他們當中去種植,所以我們肯定會受到歡迎,根本不會把自己的處境泄露出去。

我還告訴他自己在這裏有幾個親戚——我現在不敢與他們相認,因他們不久便會知道我到這裏來的原因,讓我的情況暴露無遺——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已故的母親在這裏給我留下了什麼,也許數量不少,我很值得花時間去查詢一下。可是要這樣做也必然會公開暴露我們的情況,除非我們離開這裏;然後不管在哪裏定居我都可以再回來,好象是來看望我的哥哥和侄子們,與他們相認,並查詢一下屬於我的東西,受到尊敬,同時獲得公正的對待。而假如我現在這樣做,便隻會遇到麻煩,比如強行去得到自己的東西,並遭遭遇詛咒、反抗和各種侮辱,而這也許是他不忍看到的。假如不得不提出合法的證據,以證明我真是她的女兒,我也許會措手不及,隻好到英國去求助,最終有可能失敗,得不到自己的財物。憑著這些理由,丈夫至此又知道了所需要的整個秘密,我們便決定離開,到另一個殖民地去尋找定居處,而一開始就把卡羅萊納選定了。

為此我們著手了解去卡羅萊納的船隻,很快便得知在河灣的另一邊——如人們所說——即在馬裏蘭,有一艘滿載大米和其它貨物的船從卡羅萊納駛來,並將返回那裏。得到這個消息後我們租了一隻單桅帆船裝運貨物,仿佛要與波托馬克河永別一般,帶著自己所有的東西向馬裏蘭駛去。

這是一次漫長難受的航行,我丈夫說比他從英國來這裏的整個航行還糟糕,因天氣惡劣,河水洶湧,船小又不方便。在沿波托馬克河駛了足足100海裏時,我們來到一個被叫做威斯特摩蘭郡的地點。這條河迄今是弗吉尼亞最大的河流,我聽說也是世上流入另一河流而非直接進入海裏的最大河流;在穿越它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惡劣天氣,時時麵臨極大危險,因雖然人們隻把它叫做一條河,但它經常都極其廣闊,以致我們來到河中間時一連數裏格都看不見河岸。接著我們穿越切莎皮克大灣,它就是波托馬克河湧入的地點,有近30海裏寬,這樣我們的航行足足有200海裏,而載著我們所有財產的船隻又是如此簡陋拙劣。假如不幸遇到意外,我們最終會多麼悲慘啊——比如失去財物,隻留得一命,在一個荒涼陌生的地方被弄得赤身裸體,一貧如洗,在整個附近沒有一個朋友或熟人。一想到這我就感到十分恐懼,即便在危險過去之後。

唔,經過5天的航行後我們來到被稱為“菲力點”的地方,發現去卡羅萊納的船已裝載好於3天前離開。這讓人失望,然而我是不會為任何事氣餒的,對丈夫說既然去不了卡羅萊納,而我們到達的這個地方又肥沃有益,我們不妨看看能否在這兒找到改變處境的辦法,如果他喜歡的話我們也可在此定居。

我們立即上了岸,可是發現這裏沒有任何供生活或儲藏東西的方便條件。不過我們在這兒遇到一個相當誠實的基督教貴格會教徒,他指點說我們可以去東邊約60英裏遠的一個地方,就是說在這河灣的入口附近。他說他就住在那裏,我們可在那兒安頓下來,要麼開始種植,要麼等找到另一個更便利的地方再去種植。他很熱情地邀請我們去,我們就同意了,這個貴格會教徒也與一道同行。

我們在這兒買了兩個仆人,即一個坐一艘利物浦的船剛上岸的英國女仆和一個黑人男仆——對於所有打算在那兒定居的人這些都是絕對必需的。這個誠實的貴格會教徒對我們很有幫助,待到達他所建議的地點時,他為我們找了一間貯藏貨物的便利的倉庫,以及我們和仆人的住處。大約兩個月後,在他的指點下我們從當地政府那裏買下一大片土地,以便建立自己的種植園。這樣就把去卡羅萊納的念頭完全擱在一邊,因在這兒我們受到相當不錯的歡迎並了有方便的住處,直到我們能夠把事情準備好,讓足夠的土地得到治理,還有了建造房屋所需要的材料。這一切都在那個貴格會教徒的指點下辦成,所以一年下來我們讓近50英畝土地得到整治,一部分圈為私有,有的種上煙葉,雖然不多。另外我們有了園圃和穀物地,足以讓仆人也有蔬菜和麵包吃。

此時我極力說服丈夫讓我回到河灣那邊去打聽一下朋友們。他現在更願意一些,因除了從他們所說的打獵中消遣外——他很喜歡打獵——他自己手頭還有足夠的事要做。的確我們兩人經常對視著,有時真感到無比快樂,這是由於我們想到現在的處境遠遠比過去好了,不但比在新門監獄時好,而且也比我們從事那種邪惡勾當期間最順利的時候還好。

我們目前的情況非常不錯。我們用35英鎊現金從殖民地的業主那裏買到土地,隻要我們活著時就有一個足夠大的種植園;至於孩子,我如今已不可能再有了。

而我們的好運並沒就此結束。如上所述,我穿過河灣去了我的哥哥——曾經是丈夫——住的地方。不過我沒有到先前那個村子,而是沿波托馬克河東麵被叫做拉帕漢諾克河的大河駛去,這樣到達了他那個巨大的種植園背麵,然後從一片可以通航的流入拉帕漢諾克河的小灣來到離他的種植園很近的地方。

這時我已完全下定決心直截了當地去找哥哥(丈夫)並告訴他我是誰。隻是我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心情,或者說我這樣魯莽地去拜訪他會使他有多麼生氣,我便決定先給他寫一封信讓他知道我是誰,告訴他我不是憑著過去那種關係——我希望他已經把它忘了——來找他麻煩的,而是作為一個妹妹來向哥哥尋求幫助,因母親去世時曾給我留下一些財產,我相信他在此事上會公正地對待我,特別是考慮到我千裏迢迢來尋求得到它。

我在信中對於他兒子說了一些非常溫和親切的話,我說他知道孩子也是我的,由於我嫁給他也正如他娶我一樣沒有罪——我們當時誰都不知道彼此是親戚——所以我希望他能滿足我看一下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強烈渴望,也讓孩子看到一個年老體弱的母親對他懷著怎樣深厚的感情,而我在他心裏從來沒有什麼印象。

我確實相信他收到這封信後會馬上把它拿給兒子看,知道他的視力很不好,無法看清。可結果還要好些,由於視力差,他便讓兒子拆開所有給他寄來的信;在我的信差把信送去時老先生不在家裏或到別處去了,所以信就直接交到我兒子手裏,他打開信並讀了其中的內容。

一會兒後他把信差叫進去,問讓送這封信的人在哪裏。信差告訴了地址,大約有7英裏遠,於是他讓信差等等,讓人準備好一匹馬,帶上兩個仆人跟著信差到我這裏來了。請任何人判斷一下吧,信差回來對我說老先生不在家,但他的兒子與自己一起來了,這時我感到多麼驚愕啊!我簡直給驚呆了,不知道會是和平還是戰爭,也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我隻有短暫的思考時間,兒子就在信差後麵,此刻他走進我的住處,在門口問信差什麼。我聽不清楚,猜想大概在問派他去的女士是誰?因信差說:“在那兒,先生。”聽見這話他徑直朝我走來,吻我,把我抱在懷裏,激動萬分地與我擁抱,以致說不出話來;但我能感覺到他像一個隻能無聲地哭泣的孩子那樣胸口起伏著,顫動著。

我發現(這並不困難)他不是作為陌生人而是作為兒子來到母親身邊————確實是一個從不知道自己母親是啥模樣的兒子,我心中的喜悅無法表達或形容。一句話,我們母子倆俯在彼此身上哭了很久,最後他先開口說話。“親愛的母親,”他說,“你仍然活著?我根本沒想到會親眼看見你。”至於我,我好長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們兩個恢複一點平靜並能夠談話後,他把情況告訴了我。他說他沒把我的信給父親看,也沒說什麼;奶奶留給我的東西在他手裏,他會公正地對待我,讓我完全稱心如意;至於父親,他已年老體弱,身心都不好,極其煩躁易怒,幾乎成了瞎子,什麼都不能做。對於這樣一件難辦的事他懷疑是否應了解一下該如何行動,所以他就親自來了,既是為了滿足自己見到我的願望——他對此無法克製——又是為了讓我知道情況後,由我自己決定是否與他父親相認。

這真是處理得非常謹慎明智,讓我發現兒子已成了一個有理性的男人,用不著我指點了。我說我並不吃驚他父親成了他所說的那個樣子,因為在我離開時他的大腦就受了點影響,而他的煩躁主要由於我在知道他是我哥哥後,不願聽從勸告仍與他作為夫妻一起生活。我說他比我更了解父親的現狀,所以該怎麼辦我樂意聽他的意見;對於見他父親的事我並不在乎,既然已先見到了他——他已把最好的消息帶給我,即他的奶奶把留給我的東西托付給了他,他現在已知道我是誰,我便毫不懷疑他會照自己說的那樣公正地對待我。然後我又問母親去世多久了,在哪裏去世的,並講了這個家庭的許多詳細情況,使他對於我的的確確就是他母親的事沒有了絲毫懷疑。

兒子接著問我住在哪裏,情況怎樣。我說我在河灣的馬裏蘭那一邊有個特別的朋友,我就住在他的種植園裏,那個朋友與我坐同一艘船從英國來;至於在河灣那邊他住的地方,我並沒有屬於自己的住處。他說如果願意我可以同他回家一起生活,直到死去,而父親誰也不知道,絕不會猜到我是誰。我考慮片刻,說雖然離開他去別處生活實在讓我非常不安,但我也不能認為同他生活在一座房子裏,總是麵對著那個曾給我平靜的生活帶來巨大打擊的可憐人,會是世上最讓人愉快的事。盡管我會很高興有他(我兒子)作伴或者盡可能離他近一些,但我卻無法想到住在那座房子裏自己還必須保持克製,害怕會在談話中把自己暴露。在同作為我兒子的他的談話中,我必然會暢所欲言,而這就會使整個事情被暴露,那無論如何都是不利的。

他承認我說得對。“不過,親愛的媽媽,”他說,“你要盡量離我近一些。”於是他讓我騎到馬背上,把我帶到與他自己的種植園相鄰的另一個種植園,讓我在這兒受到最好的款待——即使在他家裏也隻能這麼好了。他把我留下後便回去,說次日再來談談那件主要的事情。他一開始就叫我姑母,拿了一些錢給那兒的人——他們好象是他的佃戶——讓他們對我盡量尊重。他離開大約兩小時後,便派來一個女仆和一個黑人男仆侍候我,我的晚飯也準備好了。這樣我仿佛來到一個新世界,幾乎開始想到要是根本沒把蘭開夏郡的那個丈夫從英國帶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