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願望也並非出於真心,因我像一開始那個非常愛自己蘭開夏郡的丈夫,作為一個男人他是最值得享有這種愛的。而我這裏隻是順便說說。

次日差不多在我剛起床後兒子就又來看我。談過一會兒話,他先取出一隻鹿皮袋給我,裏麵裝有55塊西班牙皮斯托爾,說是給我的從英國來的費用;雖然他不應該打聽,但他應該想到我身上沒有帶多少錢,人們通常都不會帶很多錢到那個地方來。接著他拿出奶奶的遺囑念給我聽,由此表明她把約克河岸的一個種植園以及園裏的仆人和牲畜都留給了我及我的繼承人(假如我有孩子),並把它們托付我的這個兒子,讓他一旦得知我的消息後就交付給我;如果我沒有繼承人,那麼我通過立遺囑把財產留給誰都行;不過她把種植園的收入留給了該兒子,直至得到我的消息;如果我已不在人世,那麼財產歸他和他的繼承人所有。

這個種植園雖然在另一個地方,但他說他並沒有出租,而是交給一個雇工頭兒管理,因為他自己管理著附近父親的種植園,隻是每年過去照料三四次。我問他覺得那個種植園能值多少,他說假如我拿去出租他每年可以給我約60鎊,但假如我要靠種植它為生,它的價值會多得多,他認為我每年能有約150鎊的收入。但鑒於我可能要麼在河灣那邊定居,要麼想回英國去,他便說如果我讓他做管家,他會像管理自己的種植園一樣好好照理它,並相信他應該能每年給我送來價值約100鎊的煙葉,有時會更多。

這些就是我所得到的無比奇異的消息,也是我以前從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我的心也的確更加莊重地(我想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莊重)仰望著上帝之手,滿懷感激之情——是上帝之手為我創造了這樣的奇跡,而我自己也許是被允許在世上生存下去的邪惡的最大奇跡。我必須另外注意到的是,不僅在這一次,甚至在所有其它讓我感激的場合,當我意識到上帝對我那麼仁慈,而我卻一直以邪惡的行為回報他,此時我過去的邪惡和令人憎恨的生活就顯得可怕無比,我對於它也憎惡到極點,並以此自責。

不過我把這些想法留給讀者去加以提升吧,毫無疑問你們會看到其中的原因;我則繼續講述事實。兒子待我那麼親切,為我提出多麼好的建議,使我在聽他談話時幾乎淚流不止。的確,我隻是在略為平靜一點後才能和他說幾句,不過最後我奇跡般地能夠表達自己的意思了,說我很高興把留給我的東西交到自己兒子手裏,至於繼承權的事,我在世上除他外沒別的孩子,如果結婚也已過了生育的年齡。因此我希望他起草一份文件,我會在上麵簽字,同意我去世後所有財產都歸他和他的繼承人。同時我微笑著問他為啥到現在還是個單身漢。他很快溫和地回答說,弗吉尼亞並不產生很多的妻子,既然我談到回英國去,不妨從倫敦給他找一個妻子來。

這便是我們第一天談話的主要內容,也是我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快樂的一天,它使我得到了最為真實的滿足。這以後他每天都來看我,大部分時間陪著我,並把我帶到他的幾個朋友家,讓我受到極為尊重的款待。我還有幾次去他自己家裏吃飯,他總是注意不讓半死的父親在近旁,以免我們彼此看見。我送給他一件禮物,那是我最值錢的東西——一隻金表——我說自己箱子裏有兩隻,在他第三次來看我時我碰巧帶著一隻,就給了他。我說自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贈送,不過希望他為了我時而吻一下這隻表。順便說說,我的確沒告訴他這是我在倫敦的聚會所裏從一位女士身上偷來的。

他遲疑了片刻,好象不知是否該要。我堅持讓他收下,這金表也並不比他那隻裝滿西班牙金幣的皮革袋便宜多少,盡管還是以倫敦的價格計算的,不然以這兒的價格計算它會貴一倍。他最後收下了,並吻它,說隻要我活著他就要為這隻表報答我。

幾天後他帶來起草的贈與文件和公證人,我爽快地在上麵簽了字,吻過無數遍後交給他——毫無疑問,一個母親和一個親切孝順的孩子在傳遞東西時,感情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次日他給我帶來一份親自簽字蓋章的合同,其中規定他應為我管理好種植園,無論我在哪裏都將收入彙到指定的地點,並且保證每年要支付我100鎊。之後他說由於我是在莊稼收割前來索取自己財產的,我便有權利獲得本年度的收入,於是他付了我100鎊的西班牙硬幣,讓我給他一份收據說明全年的已付清,時間迄至下一年的聖誕節——此時大約在8月末。

我在這裏呆了5個多星期,真是好不容易才離開。不僅如此,兒子本來還要陪我一起到河灣那邊去,但我絕不同意。可他要用自己的單桅帆船送我,船造得像一隻快艇,既可用來娛樂又可做事。我同意他送我,這樣在充分表示了孝順和深情之後他讓我走了,兩天後我安全回到朋友即那個貴格會教徒的地方。

我隨身帶去了種植園需用的3匹有挽具和馬鞍的馬、一些豬、兩條牛和許多其它東西,它們是一個女人在世上有過的最親切可愛的孩子所送的禮物。我把這次旅行的所有詳情告訴了丈夫,隻是將兒子叫做表弟。我先說自己把表弄丟了,他好象認為這是一件不幸的事;然後我說表弟對我多麼好,母親給我留下怎樣一個種植園,表弟一直為我保管著,希望什麼時候聽到我的消息。我又說我已把種植園交給表弟管理,他會盡心盡職地向我報告其收益情況。接著我給他拿出作為第一年收入的100鎊銀幣,並取出裝有皮斯托爾幣的鹿皮袋,說:“瞧,親愛的,金表在這裏。”丈夫說:“這麼看來對於所有被寬恕感動的理智的人,上帝的仁慈必然都會產生同樣效果。”他欣喜若狂地舉起雙手,又說道:“上帝為我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家夥都做了什麼啊!”隨後我讓他知道除這一切外我還讓帆船帶來了什麼東西,我指那些馬、豬和牛及其它種植園需要的備用品,使他更加意外,充滿感激之情。從此我認為他由一個放蕩者、攔路搶劫者和強盜被上帝的仁慈轉化成一個最真誠的懺悔者,一個徹底改過自新的人。憑著這一事實的證明我可以把他的故事講述得更長一些,不過我懷疑他的這部分故事不如他先前邪惡的故事那麼有意思。

可本書講的是我的故事,不是丈夫的。所以讓我回到自己的情況上來吧。我們繼續經營著自己的種植園,得到那兒的朋友們的幫助和指點,特別是那個真誠的貴格會教徒,事實證明他是我們的一個忠誠可靠、慷慨大方的朋友。我們取得極大成功,因如上所述一開始就有了很好的貯備,現在又另外增加150鎊。於是我們添了一些仆人,並修建一座相當不錯的房子,年年都要治理一大片土地。次年我寫信給老女管家,讓她分享我們成功的歡樂,告訴她如何處理我前麵講過的留在她那裏的250鎊,要求買成貨物寄來。她像往常那樣熱情忠實地照辦,所有東西都安全寄來。

此時我和丈夫都有了各種各樣的衣物,我特別注意給他買了所有我知道他喜歡的東西,如兩副不錯的長假發,兩把銀柄劍,三四支獵槍,一副精製的馬鞍,一些漂亮的手槍和槍套,一副鮮紅色披風——總之一切我能想到的東西,為的是向他表達恩情,讓他恢複本來的樣子,即一個相當英俊的紳士。我還定購了大量需要的家用器具和我們兩人的亞麻織品。我自己並不需要多少衣物或亞麻織品,先前就有了不少。其餘的船貨有各種鐵製品,馬具,各種工具,仆人穿的衣服,呢子,毛料,嗶嘰,以及仆人需要的所有東西,這一切都是在那個貴格會教徒的指點下辦成的。整批船貨都安全完好地運到,另外還帶來3個女仆,她們是老女管家替我選到的身強力壯的女人,很適合來這個地方幹我們安排的活兒。有個女人碰巧大著肚子,她後來承認是船在到達格雷夫森德前與一個水手懷上孩子的,這樣在我們上岸後約7個月她即生下一個胖小子。

你可以想到,這批從英國運來的船貨是有點讓我丈夫感到驚訝,他看到那些具體的東西後一天他談話中說道:“親愛的,這一切是啥意思呢?我擔心你會讓我們負債累累的。我們什麼時候才還得清呀?”我微笑著告訴他說全部都付過了錢,然後說由於不知道在航行途中會遇到什麼事,鑒於我們可能會麵臨的處境,我便沒有把自己的整個財產帶來,而是留了不少在朋友手裏;既然現在我們已安全來到這裏並以某種方式定居下來,我就吩咐把財產都弄過來了,正如他看見的。

他因此大為震驚,站著用指頭計算了一下,什麼也沒說。最後他才開口道:“等等,咱們想一想。”他仍用指頭計算著,先從拇指開始。“最初有246鎊現金,然後有兩隻金表,一些鑽戒和餐具。”他說,數到食指上,再移到下一個指頭。“在這兒的約克河有一個種植園,每年100鎊收入,接著是150鎊現金,之後是一帆船的馬、牛、豬和其它貨物。”他又數到拇指上。“瞧,”他說,“還有在英國價值250鎊的船貨,而在這裏它們的價值要翻一番。”“喂,”我說,“你那是啥意思?”“啥意思?”他說。“唉,誰說我娶到蘭開夏郡的老婆時被欺騙了?我想我已經娶到了一個有錢的女人,而且是個相當有錢的女人。”他說。

總之,我們現在的情況相當可觀,一年比一年好。自己的新種植園在不知不覺中發展,在我們以它為生的8年時間裏其收益每年至少達到300鎊——我指在英國要值那麼多。

我在家中又過了一年後,便到河灣那邊去看望兒子,同時領取我種植園另一年的收入。一上岸我就吃驚地聽說自己以前那個丈夫已經去世,剛下葬兩周。我承認這並非是個令人不快的消息,因我可以作為一個已婚女人出現在人們麵前了。於是在離開兒子時我對他說,我想我應該嫁給一個在自己種植園附近也有個種植園的紳士;雖然以前就我所承擔的任何責任而言,從法律上講我都是可以自由結婚的,但我感到畏縮,擔心那個道德上的汙點會被人們再次想起,讓我的丈夫不得安寧。兒子仍像先前那樣對我親切、孝順而體貼,在他自己的家中款待我,付給我100鎊錢,又給了許多禮物把我送回去。

這以後過了一些時間,我讓兒子知道自己已結婚,邀請他來看望我們,丈夫也很禮貌地給他寫去一封信邀請他來看望自己。因此幾個月後他便來了,正好碰上我的船貨從英國運到,我讓他相信它們是我丈夫的而不是我的。

必須指出的是當那個不幸的老人——即我的哥哥(丈夫)——去世後,我才毫無拘束地把整個那件事對丈夫講了,並說這個我以前叫做表弟的人就是那次錯誤結合所生下的兒子。他十分平靜地聽完了我的敘述,說即使那個我們所稱的老人還活著他也同樣會心平氣和的。“因為,”他說,“這既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那個錯誤不可能阻止。”丈夫隻是責備他讓我隱瞞此事,甚至在我知道他是我哥哥後還讓我作為妻子與他一起生活,丈夫說可恥的就是這點。因此所有這些小麻煩都輕易得到了解決,我和丈夫日子過得無比開心愜意。我們現在已成老人,我回到英國,快70歲了,丈夫68歲;我被流放的期限已經遠遠超過。現在,盡管我們兩人經曆了所有的不幸,十分勞累,但身心是健康良好的。我離開後丈夫在那兒又呆了一些時間處理事務,最初我打算回到他身邊去,但在他的要求下我改變了主意。後來他也回到倫敦,我們決定在這兒度過餘生,對往昔邪惡的生活懷著真誠的懺悔。

寫於186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