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天使有戀姐情節。
而且,他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喜歡夏娜。
不過他說的話也沒有錯,幾乎聽說夏娜的人,都會認為她擅長的曲風是激昂型,那完全是因為《騎士頌》家喻戶曉。實際上,夏娜的其它琴曲都很婉轉溫柔,帶著淡淡的憂傷,雖然也十分動聽可以帶動一時間的潮流,卻永遠比不上《騎士頌》那樣震撼。
不知不覺間,那個夏娜演奏的視頻又重放了。
裴詩聽著不能再熟悉的前奏旋律,那首每個音調都凝結了作曲人心血的曲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不明意味的笑。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少董讓我把你的方案告訴夏小姐,夏小姐說訂婚典禮可以在音樂廳開業當天進行,但不願意和陳美同台演出。”彥玲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再想想其他方案。”
完全如她預料。
裴詩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卻還是刻意問道:“為什麼不願意呢?”
“這你還不明白麼,夏小姐的訂婚典禮上她應該是主角,怎麼可以讓陳美來搶風頭。你材料送好了趕緊回來公司,這裏還有工作要做。”
掛了電話,裴詩又一次看向那個視頻。
夏娜最喜歡的小提琴家就是陳美了,訂婚如果有陳美捧場,不是應該驕傲的事麼。她究竟是怕陳美搶了她的風頭,還是怕自己其它琴曲無法配合陳美的?
畢竟,她隻有一首《騎士頌》。
裴詩抬了抬左手胳膊,突然發現,那種永遠舉不起小提琴的無力感竟再不會令她崩潰。她回頭看了看韓悅悅:“悅悅,曲子你要好好練,不要再偷懶了。”
“知道啦,大經紀人。”韓悅悅吐了吐舌頭。
裴詩把視頻關掉。
但與此同時,她看見了新聞網上的醒目標題:
“柯澤陪女友逛名品店出車禍現在市中心醫院搶救”
裴詩怔了怔,點開那條新聞,但新聞隻提到了他下車時被摩托車撞了,並沒有提及傷勢,裏麵的配圖也是他以前的照片。
這些年她有意識回避了他所有的新聞,就是不願意讓自己再回到過去。
可是,過往的一段記憶還是倏然湧入腦海……
多年前深冬的倫敦。
聖誕前最後一個留學生Party臨近尾聲。
夏娜喝多了一些想早點回去,柯澤讓朋友開車把她送回家,自己卻留在了聚會等裴詩一起回家。她酒量一向很好,到整個聚會都結束後都還很清醒,隻可惜當天穿的鞋跟實在太高,她又走路太多,兩人剛走出來沒多久就崴了兩次腳。
“你還好吧?”
她搖搖手:“沒事,就是鞋子不大舒服。你把車停在哪裏了?”
“有點遠,這附近都不讓停車,可能要走十分鍾吧。”柯澤看了看她的腳,吐了一口氣,“你這個速度,可能要二十分鍾到半個小時。”
“沒事,繼續走吧。”
柯澤伸手去扶她,但很快她又崴了一次。他輕歎一聲,把風衣脫下來罩在她的身上,在她麵前蹲了下來,然後拍拍自己的背。
“呃?”她眨了眨眼。
“上來,我背你。”
雖然夜已深,但聖誕前夕,周末的倫敦被成千上萬的聚會填滿,走哪都會有人的。她小聲說道:“哥,我們是在街上啊。”
“那你就跟鬼妹一樣把鞋子脫了走吧。”
“不要。”既然要穿高跟鞋,就不能在脫了禮服之前脫下來。
“那快上來。”
她猶豫了一下,默默地伏上他的背。他托著她的膝蓋下方,很輕鬆地站起來。雖然身上披著他的黑色風衣,但她還是感到身下的裙子被抬得很高,幾乎要縮到臀部上方,臉很快就微微熱了起來。好在他走得慢,也沒有碰令她尷尬的部位,隻是半側過頭,低聲說:
“怎麼,跟我你還這麼見外?”
“……啊?”
他對著自己的肩揚了揚下顎。她這才反應過來,把手搭上他的肩,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背著她在冬季的街道上行走。
修築得別樣華麗的舊式餐廳裏,穿著正裝的淑女紳士們拿著酒杯交頭接耳,大理石柱內的時光仿佛回到了十九世紀初奢靡的倫敦。
因為有了禁煙法,所有英國煙民總是不得不暫時離開熱鬧的宴會,走到室外的寒風中抽煙。偶爾也有年輕的英國男人穿著黑西裝白襯衫,隨意地敞開領口低頭點煙出來,和門前偶遇的金發女郎暢談起來,因而展開又一段或許短暫或許浪漫的愛情……
那時候,她和柯澤都隻有十來歲,但柯澤身上穿的卻是限量昂貴的Dior西裝。在倫敦這種喧囂的城市,她時常會覺得他那個圈子的人沒有童年。因為家境富裕,小小年紀就穿了名牌開了名車,沒有可以擔心的未來,同時也沒有可以期盼的夢想,隻能用紙醉金迷來掩藏住內心的脆弱和空虛。
柯澤也不例外,盡管有了未婚妻,他身邊逢場作戲的女友卻從來沒有停過。每次玩過一個女人,他就會送對方一個奢侈品來買單。而夏娜又為愛情又為利益的委曲求全,也讓她對哥哥很不滿意。
他們經過了無數古典的建築,私家旅館前掛著一個個紫色燈光的聖誕圈。在路上遇到了很多障礙物,柯澤並沒有繞過去,而是背著她狂奔然後對著障礙物跳過去。她一陣心驚後抱緊他的脖子大笑起來:
“你小心待會兒警察來了把你抓走!啊啊,別跳了!哇!”
終於他們到了停車場,他把她扔到副座上,笑容邪氣:“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拉小提琴,從來都不理我,現在不嚇嚇你,以後你還要犯錯。”
盡管渾身的行頭都價格不菲,但白皙皮膚和叛逆眼神依然透著少年人的青春氣息。他喘了幾口氣,又彎下腰來拉了拉她的裙子:“理好衣服,這像什麼樣子。”
他細心地為自己整理衣衫,而他自己的西裝早已被她弄得皺巴巴,搗騰了兩個小時的新潮發型也微微淩亂了。一切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背著摔跤的自己跑到學校醫務室的時光。
原本以為他到了英國學壞了,但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他再是吃喝嫖賭,也還是她的哥哥。終於她低聲地說道:
“謝謝哥。”
“嗯。”
他應了一聲,又理了理她的頭發,微涼的指尖在她的臉頰上劃過。狹小的車廂裏,他凝視她許久,忽然臉靠近了一些,在她嘴角旁的臉上吻了一下。
她微微愣了一下,心撲通撲通亂跳起來。
剛才那一瞬,她幾乎以為他會……
“跟我不用說謝。”柯澤壓低聲音,揉亂了她原本理好的頭發,“隻要以後我老了病了殘了,你這當妹妹的不會把哥扔到一邊就好。”
他們開車回去的路上,天已微微亮了。
倫敦的陽光和別處是不同的,因為霧氣而總是柔柔的帶著淡金色。冬季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照在街道中心的乳白殿堂上,上方騎士的青銅雕像栩栩如生,連同建築本身都打上了斑駁的樹影。
那時候她很困了,看見樹影陽光在哥哥的側臉上重重疊疊,半合著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
……
裴詩看著新聞上的照片,忽然覺得那一覺睡過去之前,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而夢見甜美記憶最痛苦的時候,是醒過來的瞬間。
她曾經那麼努力地去經營他們脆弱的感情,粉身碎骨,血肉狼藉,卻還是輸得一塌糊塗。
他是死是活,為什麼會出車禍,受傷有多嚴重,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
毫不猶豫地挪動鼠標,關掉了柯澤車禍的新聞頁麵。
莎翁筆下的哈姆雷特曾吟誦過:“我即使被關在果殼之中,仍自以為無限空間之王。”
無垠的世界,狹小的果殼,其實並沒有太大差別。
一直以來有要堅持走下去的路,所以,永遠不會變成為同一件事哭泣第二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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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阿勞,指克勞迪奧阿勞(Claudio
Arrau,1903-1991),智利鋼琴家。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自幼有神童之稱,曾到柏林求學,後定居紐約,持續其國際大師的演出生涯,譽滿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