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年隨即出了酒店,招來一輛計程車,直奔新華社香港分社。一位眉目慈眼的大姐接待了吳小年,大姐滿臉的笑容就像春風把吳小年心頭的陰雲驅散了:

“吳先生,我們已經接到有關方麵的通知,知道你沒有離開香港!我們很擔心你的安全,正在派人尋找你的下落啊!”

吳小年又激動又苦澀:“謝謝,謝謝!我這次回大陸是為了尋親,可是一個親人也沒見到我想請你們……”他心裏一陣難過,說不下去了。

大姐含笑安慰:“吳小年先生,你別難過,其實你這次回大陸尋親,你已經見到了三個親人,一個是你的兄弟吳傳江副市長,一個是你的妹妹吳傳梅,還有一個就是你的父親吳天柱局長,隻是你們相逢不相識,還沒有相認罷了。我還告訴你,你上飛機之前,你父親吳天柱,還有你母親韓孝年都追到了機場送行,可惜飛機已經起飛了……”

吳小年的眼淚奪眶而出:“爸,媽,孩兒不孝啊……”

大姐遞過了紙巾:“吳小年先生,親人有了消息,你應該高興啊!你知不知道,

我們新華社的負責同誌對你很關心,已經安排你明天去看歌舞團的演出,看完演出後就安排你和你妹妹吳傳梅見麵。”

吳小年擦了擦淚水:“謝謝,謝謝!我想我找你們幫忙找對了。”

大姐又笑:“親不親故鄉人啊!謝什麼!吳小年先生,我也是襄河邊的人啊!”

吳小年驚喜地說:“大姐,我們是老鄉?”

大姐一臉的燦爛:“是啊。所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能克服重重困難回鄉尋親,我們很感動也很佩服啊!”

吳小年趁機請求道:“大姐,那能不能還請你幫個忙,多安排一張戲票,我想讓我父親從台灣趕過來,見見我妹妹。”

大姐表態道:“可以呀!吳小年先生,吳老先生能飛過來,他們父女能相見,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吳小年起身再謝:“太感謝了,太感謝了!大姐,那我就回酒店靜候佳音了。”

大姐卻嚴肅起來:“不,吳小年先生,你不能回酒店。為了你的安全,我們已經為你安排了新的住宿地方。”

……自從吳小年回了大陸後,吳天臣幾乎每天度日如年,但一直都沒有任何消息。這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吳小年的電話,但他隻是說他回到了香港,讓老頭子一個人立即飛過來,一切都等見麵再說!

吳天臣明白吳小年不敢多說一定是怕電話被人竊聽,於是謊稱要去香港參加一個黃埔同學的聚會,一個人匆匆飛了。吳天臣卻比吳小年還要粗心,吳小年的身後隻有兩條尾巴,吳天臣上飛機的前後,不僅身後多了兩條尾巴,他還忘了王富昌也是黃埔出身,他飛香港不帶王富昌絕對是大大的失策。果然,等惠美送他上飛機回家,王富昌早在門口等候了。惠美大驚道:“富昌,你們黃埔老同學不是要在香港聚會嗎?”

王富昌笑嘻嘻地說:“沒聽說呀?我和天臣都是黃埔的,我們就在你家裏聚會吧!”

惠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富昌,你跟我進來,嫂子有話對你說!”

王富昌仍舊嘻笑:“我來看你和天臣兄,肯定要進門啊,難道還能站在門外?”

但等進了門,惠美突然抹起了眼淚。王富昌驚慌了:“嫂子,你怎麼啦?天臣兄不在家?”

惠美流淚道:“你別問他,他騙我!”

王富昌不信:“不會吧,天臣兄一生老實本分,怎麼會騙人呢?”

惠美激烈起來:“富昌,你別為他打掩護!你老實告訴我,吳天臣的大陸老婆還在不在?有一次我聽大陸廣播,有個叫韓孝年的尋找在台灣的丈夫吳天臣,是不是就是我的老公吳天臣?”

王富昌支吾起來:“嫂子,你叫我怎麼說呢?你要知道,這多年來,天臣兄他也難啊,他拋妻別子,漂洋過海……”

惠美越哭越厲害:“別說了……什麼你都別說了……富昌,難得你和天臣是患難兄弟,我就對你說了實話吧。自從那次天臣收聽到了韓孝年的廣播傷心流淚被我發現後,我就開始注意韓孝年這個名字了,我就懷疑韓孝年還在大陸苦苦等候吳天臣……富昌,我也不是個不明事理的女人,我知道韓孝年比我還苦,她在大陸拖兒帶女不容易啊!有時候,我隻要一想起韓孝年我就對她產生同情,為她流淚。可是,天臣他不該對我隱瞞,都幾十年的老夫妻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出來互相商量呢?我跟天臣也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他和韓孝年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啊,可是天臣為什麼還不相信我,把我當外人呢……”

王富昌冷靜下來勸道:“……嫂子,你千萬別這麼說,也別這麼想。天臣兄不把這件事說破,一定是有他的苦衷,他是害怕傷害你,怕你心裏難過啊!”

惠美揩了眼淚:“什麼都別說了,你也別安慰我!富昌,我也要去香港和韓孝年見麵,還要帶上她的孫子孫女耀中耀華。我要當麵喊她一聲姐,我要告訴她,我幫她把孫子孫女帶大了……”

王富昌吃了一驚:“惠美嫂子,你千萬不能這麼冒失!”

惠美堅決地說:“不,我主意已定,誰也阻攔不了我!富昌,你要不放心,你陪我們一起去香港!”

根據新華社香港分社的安排,吳天臣父子在香港欣賞了大陸歌舞團的精彩表演,吳傳梅演出的節目背景正是當年襄河邊的那場戰役,吳傳梅如泣如訴的歌聲把吳天臣帶回到了戰火紛飛但也情滿襄河的當年:

襄河邊有一個好呀麼好姑娘,

姑娘的心裏有兩個小情郎。

一個當上了解呀麼解放軍,

一個被拉去當呀麼當壯丁。

有一天襄河邊打了呀打了仗,

當兵的起義在呀麼在戰場。

天空忽然飛機來轟炸,

姑娘的心裏好呀麼好害怕。

……

在吳天臣的淚眼裏,年輕的韓孝年一臉淒哀地從襄河邊走來了,她的甜美然而略帶哀怨的歌聲和了淚水在香港的夜空裏飄蕩!

襄河岸邊一塊田啊,

郎半邊來姐半邊。

郎的半邊種甘草,

姐的半邊種黃連。

苦的苦來甜的甜……

吳天臣老淚縱橫,情緒幾近失控……吳小年滿臉淚水地一直在吳天臣的身邊提醒:“爸,堅強點,堅強點……”

新華社大姐也一直握住吳天臣的手,兩眼含淚……

演出結束後,副團長陪新華社的大姐來到了後台,副團長對卸妝的吳傳梅說:

“小吳,抓緊點。這位大姐是新華社香港分社的領導,等會我們一起去參加外事活動。”

吳傳梅還沉浸在演出的激動裏:“什麼外事活動呀,我不去,我怕犯紀律!”

副團長打趣道:“嗬,還鬧情緒哩!我告訴你,這回是經過組織批準了的,是任務!完成得好,組織上還要表揚你!”

大姐含了笑:“小吳,歌唱的不錯,很有前途啊!”

吳傳梅連連鞠躬:“謝謝領導,謝謝首長!”

大姐笑著對副團長說:“你們怎麼把孩子們培養成這樣啊,怎麼像念發言稿呀!”

副團長賠笑:“尊重領導,尊重領導!”

到了吳天臣父子下榻的酒店,吳傳梅又叫了起來:“媽呀,乖乖,這裏是什麼地方呀!像皇宮啊,把我的眼睛都照花了!”

大姐含笑:“習慣了就好了,我第一次到香港也是這種感覺。”

副團長依舊賠笑:“我們都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大世麵,見笑,見笑!”

大姐看了副團長一眼:“團長同誌,你酸不酸呀?你那個大城市還小?你謙虛得真讓人受不了啦!”

迎賓小姐前麵引路,大姐把吳傳梅帶進早已安排好的會見廳,吳天臣父子連忙起身相迎。

大姐上前介紹道:“這兩位是從台灣來的吳天臣老先生和吳小年先生。吳先生,這位就是吳傳梅,這位是他們歌舞團的領導。”

吳傳梅大驚:“吳天臣?我媽對我說過這個名字……”

吳天臣顫巍巍地伸出了雙手:“孩子,我,我就是……”

吳傳梅嚇得直往後躲:“大姐,團長,這不可能……”

吳小年拿出了紅肚兜:“傳梅妹妹,你認識它嗎?”

吳傳梅認出了吳小年:“紅肚兜……你是……”

吳小年的眼圈開始發紅:“傳梅妹妹,在飛機上,從你注意到紅肚兜的那一刻起,我也注意到了你的神情,我就決定要找到你,並告訴你這塊紅肚兜的來曆……”

吳天臣接過了紅肚兜,老淚縱橫:“孩子,這塊紅肚兜是我當年離開大陸時,你母親韓孝年送給我的……孩子,你那時還在你母親的肚子裏。你媽懷你哥的時候,我就有言在先,生男就叫傳山,生女就叫傳梅……孩子,我,我就是你有罪的父親吳天臣呀……孩子,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