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的爆米花
許多往事都如白雲蒼狗,無跡可尋。兒時的爆米花卻始終深深地植根於腦海,令我不能釋懷。
記得打爆米花的師傅是一個四川人,五十歲左右模樣。他總是把“吃爆米花”吆喝成“七炮米花”。“爆米花”成了“炮米花”,再加上“轟轟”的爆炸聲,讓我們這些從小受著英雄主義教育的紅色後代們浮想聯翩。每當快到他“打炮”的關鍵時刻,小夥伴們總是高喊“董存瑞,十八歲,參加革命遊擊隊,炸碉堡,犧牲了,革命任務完成了。”然後隨著一聲“砰”的巨響,爭先恐後“悲壯”地倒下。
打爆米花的四川人一天到晚樂嗬嗬,特別看到我們“紛紛倒下”時更是哈哈大笑。於是夥伴們便氣憤起來,認為麵對這樣“悲壯”的場麵,這“川佬”如此不嚴肅,分明是“沒有階級感情”。於是,有一次趁“川佬”與人閑談而心不在焉的時候,冷不丁地高喊一聲“董存瑞,十八歲”,“川佬”習慣成自然,一腳踹去,卻將自家的“打炮”行當廢了。夥伴們頓時歡呼,“鬼子踹上地雷啦”,心中湧起無限豪情,以為自己就是當年繳了老鬆本戰刀的紅小鬼。
打爆米花多在黃昏時候,每當這時,孩子們便極盼“川佬”出現。此時才覺得那“川佬”原來是那麼的可親可敬,那原本令人討厭的四川話也是那樣的優美、動聽。當四川話在靜靜的黃昏響起,孩子們便像看見救星一般,將書包一扔,死纏硬磨問家長要上兩毛錢,帶著被壓抑了一天的熱情蜂擁而出。這時大人們也似乎特別寬厚,我們的要求通常能得到滿足。因為那個時代我們的食物是那樣少,麵爆米花對我們的誘惑力又是那樣大。多加五分錢便可享受加少許糖精的待遇,那時候我認為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一定是加了糖精的爆米花。
其實,那時的爆米花是輕易不舍得吃的。記得我總是將爆米花用一隻小鐵罐小心翼翼地盛起來,每天用小布袋裝一袋。有了這樣一袋爆米花,在學校裏便成了同學們的巴結對象。我曾用這些爆米花“賄賂”過學習委員,以便“抄襲”作業;也曾用爆米花“雇傭”同學給我背書包。
走在現代都市,我發現了一種號稱進口的洋爆米花,我總是懷疑那些默默無聞的機器,怎能炸出香甜可口的爆米花。況且,一聲不響的那種食物還能稱作爆米花嗎?每當我走在街市上,看見賣洋爆米花的時候,總會在心底情不自禁地迸出一聲“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