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ven
賞金獵人在小巷中穿梭往複,他的速度時快時慢。每到一個岔路口便會短暫地停下一會,直到確認沒有危險,他才繼續前進。
他們先是穿過黑暗無光的“死囚巷”,隨後沿著城中的運河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又從一個掛著破爛招牌的酒館前拐進了鬧市。即使臨近深夜,這裏仍然有許多小商販在叫賣。一名手裏拿著死蜥蜴和桃木枝的老女人攔住Sven,聲稱要替他占卜。Gondar熱心地警告她最好不要做這樣的嚐試,否則會召來殺身之禍。
離開鬧市區後,他們又走進了另一條昏暗的小巷。
“先是凱爾芬,現在又是沙克羅德,”當一隊穿著深藍色製(和諧囧)服的巡夜者從他們麵前經過後,賞金獵人對他說,“看起來你們有大(和諧)麻煩了。”
“我們還沒有暴露,”Sven低聲回答,巡夜者的隊伍還沒走遠,大聲說話仍有被發現的危險,“隻要科爾格的酒館真的如你所說的那麼安全。”
“科爾格是我最好的朋友,”Gondar邊走邊說,“除了拉齊和迪莫德。哦,可能還要算上親愛的諾婭小姐,她像個女神一樣。”他又補充道。“我不會出賣你們,雖然我對你和那個牛頭人沒什麼好感,但是對那位黑暗精靈小姐絕對是真心的。”
“你剛剛才提到諾婭小姐。”Sven指出。
“是的,美麗善良的諾婭小姐,我們是好朋友,”Gondar糾正道,“但也僅僅是好朋友而已。你分不清朋友和愛人的區別嗎,藍家夥?”
Sven沒有心情和他爭吵,“我們後麵還跟著人?”他改變了話題。事實上,他們已經在錯綜複雜的小巷之間穿梭了半個晚上。
“很不幸,”Gondar咧嘴一笑,“還有三個。不過其中的兩個就要跟丟了,我在上一個路口那裏散了一些沉睡之砂。如果不是怕擔心引起沙克羅德工會的注意,我會很樂意在他們睡著之後補上一刀的。”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在屋頂上,他像野貓一樣狡猾,”Gondar聳聳肩,“所以我們還得再繞一會,直到他認為跟蹤我們沒有任何意義。”
外城區的建築大多不超過三層,然而相鄰的建築高低不同,錯落有致,猶如一個龐大立體的迷宮。離開科爾格的小酒館時,那個留著山羊胡子的流浪法師特意提醒他們要留心屋頂上的“野貓”。沙克羅德工會的探子無處不在,一旦被他們發現,便很難脫身。
他們在一個販賣香料的小店停了下來,店主是個體形消瘦的黑皮膚女人。看到她的樣子便讓Sven想起了月歌堡裏的一幅關於長夜史詩(*注1)的畫,這個女人和畫中的午夜女神一樣有著紫色的眸子。她非常健談,聲音柔和低沉,全身散發著安卡拉花(注2)的香味。
“您一定會喜歡這種香料,”女店主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粉色絲綢包裹,“這是上好的迷迭香,城主夫人的臥室就是用的這種香料。”
“哦,你幾乎說服我了,親愛的。”Gondar咧嘴一笑。“繼續努力試試看。”
Gondar和她一見如故地攀談起來。他們在香料店裏停留了足有一個小時,最終賞金獵人買了一小袋上好的迷迭香和一大袋摻了香料的果酒。“我會再來的,”離開時他保證道,“記得下次留一些安卡拉霜凍給我。”這讓女店主笑的更開心了。
“看起來最後的那條‘尾巴’也放棄了,他應該認為我們隻是一些對彌林充滿好奇的旅行者,”當他們走出香料店後,Gondar對Sven說,“好在沙克羅德工會還沒有得到你和我在一起的確切情報,否則我們絕對沒法這麼輕鬆地騙過他們的探子。”
在彌林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沙克羅德公會隻對將要死去的人感興趣”。被這個城市最大的盜賊公會盯上,無論是什麼人都很難全身而退。彌林的第一公會擁有十三個名聲顯赫的賞金獵人,以及數以百計的自由武者;而這些卻僅僅是它強大實力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傳說不計其數,卻無人知道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甩掉最後的跟蹤者後,Gondar帶著他直接朝著目的地前進。他們在一條陰暗的小巷裏找到了一麵堅固的石牆,賞金獵人走上前輕輕敲了三下,兩短一長。過了很久,石牆上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接著縫隙裏出現了一對小眼睛。“我記得我警告過你,”眼睛的主人說,“如果你再敢把麻煩帶到我這裏,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別裝傻了,拉齊,”Gondar輕鬆友好地說,“你肯定知道前一陣子走私那批貨的時候是誰幫你引開紅袍侍衛的。”
“總有一天我們都得被你害死,”眼睛的主人四下掃視了一番,“那個披著鬥篷的家夥是誰?你的搭檔?”
“哦,可別這麼說,我可從來沒有過搭檔呀。”Gondar笑著回答,“現在,你是打算在這裏繼續疑神疑鬼,還是打開門讓我們進去?”
那對眼睛很快消失,裂縫啪的一聲合上。隨著低沉的轟鳴聲,石牆上慢慢浮出一個門型的凸起。接著那個凸起變成了一道門,Gondar伸手推開它,走進了牆中。
牆裏是個隻有十呎長寬的小房間,Sven走進房間時,發現眼睛的主人已經不見了。“從這兒走,藍家夥。”Gondar好心地提醒道,Sven這才發現房間的地板上有塊掀起的隔板,一條通向更深處的石階就在隔板之下。“跟緊點,拉齊的地道可裏沒有火把。”
他們在狹長黑暗的地道中摸索著前進,有好幾次Sven都險些被石階上的苔蘚滑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腐(和諧)敗氣味,Sven懷疑地道裏有什麼東西正在腐爛。然而當他走出地道時,才明白那股味道的來源——這條地道的出口通向彌林的下水道,難聞的惡臭就是那些汙水發出的。
“我看到你皺鼻子了,”Gondar對他促狹地一笑,“很遺憾,你得忍著點,這是唯一的路。”
Sven幾乎無法相信。“他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生活?”
“嘿,拉齊,”賞金獵人對在前麵帶路的駝背人說,“這個家夥對你很好奇,你介意我告訴他關於你的事情嗎?”
“我介意,”駝背人頭也不回地說,他的聲音尖銳刺耳,“但是這沒什麼用,你還是會說的。”
“哦,該死,又被你說中了。”Gondar抱怨道,“我就討厭你這一點。”接著他轉向Sven,“問吧,藍家夥,你想知道關於這個幹走私活動的半巨魔的什麼事?”
“半巨魔?”Sven驚訝地說,“人類和巨魔的混血?”
“對,就是這樣,又一個尖耳朵的雜種。”Gondar興奮地拍著手,然而當他看到Sven臉上的表情時,立刻又顯得十分無辜,“幹嘛這麼看著我?我說的可不是你。”
“別費心和他生氣了,小子,”帶路的駝背人插嘴道,“這個家夥每天都在招惹我殺了他,可遺憾的是,他總能在最危險的時候派上用場。”
“沒錯,偉大的賞金獵人Gondar,總是救朋友於危難之中。”Gondar嚴肅地點頭同意,“剛才說到哪了?”
“雜種。”拉齊冷聲說。
“對,就是雜種,謝謝你,夥計。”賞金獵人咧嘴一笑,“拉齊是個混血巨魔,別看他駝著背,其實他直立起來足有九呎,可能比你那個大塊頭朋友還高呢。他是整個彌林地下走私販的首領,你可以從他那裏買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我這裏有各個種族的女人,人類的,精靈的,巨魔和獸人的,”駝背人說,“如果你想要,還有薩特和娜迦的女人。”
“多謝了夥計,下次再討論關於女人的事情吧。”Gondar好心地打斷他,“我們是為了聽聽外麵的消息而來。”
“哪兒的消息?”拉齊突然停下腳步,擰了擰牆壁上的一塊石頭,接著牆上打開了一道暗門。
“晨星港。”
半巨魔摘下兜帽,接著扭過頭。Sven注意到他的獠牙不像普通巨魔那樣的白色,而是淺棕色,“晨星港的消息非常昂貴,我可不打算賣給窮光蛋。”他說。
“嘿,別這麼說,這家夥的人頭值三百個金幣呢。”Gondar開心地說,“怎麼樣?我把他賣給你,換取晨星港最新的消息?”
“我可不想招惹殺身之禍,你明明知道偉大的烏特雷德爵士最恨我們這樣的走私販。”拉齊啐了一口,接著對著暗門裏大喊,“謝爾!我沒在大門這裏看到你!”
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他生了一頭油膩的黑發,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抱歉,拉齊,”他可憐巴巴地說,“可萊瑪德正在教我魔法。”
“我早就告訴過你,別跟著那個騙子學什麼該死的魔法,”拉齊眯起眼睛,“萊瑪德隻會騙騙沒見識的平民,他是個耍把戲的,可不是什麼魔法師。”
“他能把硬幣變沒!”男孩堅持道。
“我也能,把它們丟進湖裏就行了,保證你一個星期都別想找到。”拉齊說,“看好你的門,小子,別再讓我逮到你在工作時間偷懶。”
這讓謝爾非常沮喪,甚至沒有注意到Gondar正在和他打招呼。“嘿,謝爾,你的媽媽還好嗎?”賞金獵人又大聲問了一遍。
“不太好,先生,”男孩這才看到他們,“諾婭小姐說她的病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必須好好吃飯才能好起來。可最近的生意不太好,我們沒錢買小麥麵包和奶酪給她吃。”
“他的媽媽不是第一個病倒的,也不是最後一個,”半巨魔邊說邊示意他們跟上,“每天都有身體虛弱的女人、孩子和老人挨不住寒冷和饑餓。上星期我們剛剛把老莫克送入海門,可轉眼之間又多了三個病人。”
“老莫克死了?”Gondar驚訝地說,“天殺的,他還欠我二十七枚銅幣呢。”
“如果他留下了什麼遺產,肯定也被諾婭拿去買藥品和食物了。”拉齊聳聳肩說道,“而且,我也不認為那家夥還能剩下點什麼錢。他買了好多酒,死的時候醉的像條魚。”他們穿過暗門後的短隧道,又向下爬了幾層台階,“哦,我們到了。”拉齊說。
他們走進了一個Sven生平所見過最大的房間——或者稱其為最小的城市。這個巨大的石室三麵都是洞壁,人們在每一個麵上都鑿出一條狹長的石台,和許多大大小小的洞穴;一條由繩索和木板搭建成的吊橋連通著三麵的石台;而地麵上則是一些木頭搭建的簡陋遮棚。在他們對麵的那邊是一座地下湖,幾條小船停在木板搭建的碼頭旁,湖的另一側是一個龐大的黑色洞口。
“歡迎來到走私者之家,藍家夥,”Gondar大聲說,“出乎意料吧?”
“這裏究竟有多少人?”Sven看著忙碌的人群,接著轉向拉齊。
“七百六十四,”拉齊回答,“如果艾瑪爾的女兒能活過今晚,就是七百六十五。”
“為什麼這麼多平民都要做走私者?”Sven皺起了眉,“這是不合……”
“這是不合法的,沒錯,”Gondar搶在拉齊說話之前回答,“可假如你每個月先要把收入的一部分交給尊敬的城主大人,之後再把剩下的部分交給盜賊公會,誰還會管走私合不合法?這兒有超過一半是走投無路的人,走私者之家為貧民提供庇護所。”
洞穴中,許多衣衫襤褸的人正在忙忙碌碌,似乎沒人注意到他們。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一個穿著棕色亞麻短衫的娜迦女人像蛇一樣遊到他們身邊,“你去哪了,拉齊?諾婭小姐正在找你。”她嘶嘶地說,“艾瑪爾快急瘋了,她的女兒一直不停的哭,他們喂她喝紅糖水也沒用。”
“斐娜說過她那裏有一些催眠用的酒,”拉齊說,“我該派一個人去她的香料店裏取回來。”
“不用麻煩了,親愛的拉曼達小姐,”Gondar走上前,抓起娜迦的一隻手吻了吻,“我剛從斐娜的香料店回來,她把催眠酒給了我。”
“那你們最好快點,那孩子可憐得很,”拉曼達抽回手,指了指上麵的一個房間。“就在那裏。”接著她注意到了Sven,“這家夥是誰?看起來像是城市衛隊的人。”
這讓Gondar哈哈大笑。“城市衛隊可能正為了放他進城而懊悔不已呢,這家夥已經被賞金獵人協會通緝了。”
“通緝犯?”拉齊饒有興致地看了看Sven,“不錯,通緝犯和走私販為伍,正合適。”
“可不是嗎,所以我才如此喜歡這裏,”Gondar笑嘻嘻地回答,接著轉向娜迦,“今晚我能有幸品嚐到您做的蟹糊嗎,拉曼達小姐?”
“沒有螃蟹了,”她回答,“入冬之後,南方的走私船都開不過黃金灣。如果你不討厭鱈魚,我可以燉一些鱈魚給你吃。”
“鱈魚也行,”Gondar笑著說,“隻要是您做的就行。”
他們在洞穴中央找到了一個用石頭砌成的旋梯,旋梯的頂部是連通三座石台的吊橋。“這對初學者來說可能有點難,”Gondar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過你會習慣的,夥計。”
“習慣什麼……”話音未落,他腳下的吊橋扭動了起來。Sven連忙抓緊身旁的繩子才沒被甩下去。
拉齊尖聲大笑。“真不敢相信你有暗夜精靈血統,”他如履平地的在橋上走著,仿佛吸在了木板上,“你得找到平衡。”
說的容易,做起來卻很難。這座吊橋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平穩,Sven光是站在上麵就已經非常困難,然而Gondar和拉齊卻輕而易舉地走了起來。“降低重心,”賞金獵人好心地提示道,“你可以試著模仿猴子,那樣準行。”
“行了,我們得快點,艾瑪爾的女兒還在等呢。”拉齊說,“木板的夾縫裏有許多小木片,找些合適尺寸的木片夾住腳,你就能走的穩當點。”
知道訣竅之後果然輕鬆了許多,Sven小心調整腳步,同時用手抓住繩子維持平衡。很快,他們就走到了石台上。
“幸虧你沒有卡住腳拔不出來。”Gondar說,“上次有一個倒黴鬼卡住了腳,猜猜最後我們怎麼把他弄下來的?”
“脫掉鞋就行了。”Sven指出。
“該死,你怎麼知道的?”Gondar倍受傷害地說,“我最討厭你這一點。話說回來,我好像沒跟你們講過……”
“安靜。”一個女孩從石室裏走出來,柔聲說道。
Gondar立刻閉上了嘴,Sven感到無比驚訝。“別對他這麼凶,諾婭。”拉齊說,“Gondar帶來了斐娜準備的催眠酒,這能讓那孩子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