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ven
當第三組巡邏隊的最後一人經過街道東側的第二座房子之後,輕輕敲三下地上暗門的門板。Sven躲在窗戶的陰影中觀察外麵,同時在心中默念。第三組巡邏隊,第二座房子,三下門板。這個房間昏暗而潮濕,四周的木牆散發出腐敗發黴的氣味,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倒塌。幸運的是,房間的石磚地板仍然結實。Sven靜靜聽著從暗門中傳來的微弱的挖掘聲。
他的兩側各有一根未點燃的火把,為了防止被巡邏隊發現,Sven隻能藏在黑暗之中。Gondar和拉齊拿走了另外兩根,用以在探索地道時提供照明。第三組巡邏隊,第二座房子,三下門板。他瞥見一隻貓靈巧地竄上屋頂,接著消失在陰影中。
其實他根本無需這麼緊張。這座舊房子曾經屬於某個賣水果的旅行商人,自從戰爭開始之後,他便逃到了相對和平的布爾德港。因此在幾個月之內,這裏是絕對不會有人來的。Gondar從裏麵鎖上了房門,房間中更是一片漆黑,沒人能從遠處發現他的存在。第三組巡邏隊,第二座房子,三下門板。他輕手輕腳地將窗子推開一道細細的縫隙,以便能更好地聆聽外麵的聲音。縫隙不能太大,否則會引起路過巡邏隊的注意。
窗外的世界冰冷而沉靜。囚徒塔的周圍在白天時就很安靜,夜晚更甚。此時,街道上空無一人,四下寂靜無聲。不遠處的雪地上有模糊的腳印,那屬於十分鍾前剛剛經過窗外的第二組巡邏隊,但大雪正在試圖掩蓋他們的足跡……而且即將成功。第三組巡邏隊還要大約三分鍾之後才能經過這裏,到時候雪地上的腳印會被積雪徹底覆蓋。這場雪持續了太久,Sven已經不記得它是從何時開始的了,隻知道最近的幾天以來,天空中一直飄著雪花。倘若這大雪持續不停,沿著石像鬼河逃離彌林便會困難重重。
拉齊保證過他們能夠從這裏逃走,無需擔心追兵。可Sven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該怎麼離開這密不透風的城市,難道他們有翅膀嗎?而Gondar的表現和他差不多。最近賞金獵人總是神神秘秘的,但當Sven問起原因時,他卻絕口不提。對於那些他不願解釋的事情,賞金獵人一向沒什麼耐性。有些時候他會開些輕鬆的玩笑作為回答,更多的時候,Gondar隻是麵色凝重地保持沉默。
但Sven卻覺得他們可以信任。不知為何,他感覺Gondar身上的某種東西似曾相識,仿佛是他的某個好友。這種感覺從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就有了。或許這就是我會心甘情願地同他一起行動的原因吧,Sven心想,在內心深處,我已經將他視為可以信賴的盟友了。
而他們其他的盟友則沒這麼出色了。由於新的計劃需要許多人的幫助,Sven和Gondar隻得去拜訪更多賞金獵人的朋友。其中有半數的傭兵想要出賣他們,而剩下的一半中,幾乎每個人聽到沙克羅公會的名字後都隻是遺憾地搖了搖頭。那些盜賊和殺手們樂意幫助他對抗索拉姆,但卻不敢招惹強大的沙克羅公會。畢竟他們一直生活在下城區,對身邊的恐懼了如指掌。
巡邏隊的腳步聲從遠方響起,Sven屏住呼吸側耳聆聽。這棟房子離街口的轉角並不遠,聽到聲音意味著巡邏隊已經很接近他所在的窗子了。隨後他看到了火把的亮光,在大雪之中顯得比平時更微弱,但從亮光的數量判斷,這次巡邏隊的人數不比平時少。自從他們抓住了Raigor和Traxex,紅袍侍衛便增加了巡邏的範圍,先前隻是囚徒塔周圍的區域,如今已經擴大到整個囚徒廣場。Gondar認為這對他們反而更有利,因為彌林之中能夠被用於防守的紅袍侍衛數量有限,更大的範圍意味著更稀疏的守衛。
第二座房子,他們經過了第二座房子。Sven離開窗邊,快步走到暗門邊,接著輕聲敲了三下。即使挖掘的聲音再微弱,他們也不能冒一丁點被巡邏隊發現的風險。暗門下的挖掘聲立刻停止。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挖開那堵牆?是拉齊發現的這個秘密。這間屋子的地下室與囚徒塔下水道的隔牆僅有十幾尺厚,而且牆壁並非大塊的巨石,而是石磚和泥土。Gondar認為他們隻需半個晚上便能挖出一條通道,於是拉齊找來工具,他們趁著夜色開始挖掘。Sven隻希望那個水果商人回家之後不會遭到牽連,因為紅袍侍衛們遲早會發現下水道中的通道,然後找上門來。
過了漫長如數日的十幾秒鍾之後,暗門才被推開。戴著麵具的Gondar探出頭來,“還差多少?”Sven詢問。
“拉齊聲稱他已經聞到了下水道中的糞臭味,希望他的巨魔鼻子沒有撒謊。”賞金獵人醜陋的臉上咧開一道微笑,他最近總是戴著同一張麵具,“噢,難道囚犯的糞便比無辜之人的更臭嗎?”
“下一組巡邏隊還要十五分鍾之後才能經過這裏,”Sven說,“該換你休息了。”
“沒那個必要了,我們三人繼續挖,恐怕隻剩下最後幾寸了吧。”賞金獵人聳聳肩,似乎對Sven無視他的玩笑感到很失望,“下來吧,拉齊正罵罵咧咧地抱怨呢。”
正如他所說,即使以惡棍的標準而言,拉齊仍然算得上是粗魯。Gondar常常說他的嘴和他居住的地方一樣臭。但事實上他是個心腸不錯的家夥,他為走私者們與不願被盜賊公會控製的平民們提供庇護,而且雖然他常常威脅要殺人,但卻從未割過平民的喉嚨。“怎麼,騎士大人休息夠了?”看到他走下台階,拉齊朝手心中吐了口唾沫,“接下來總該輪到我了吧。”
“很遺憾,拉齊,但事實上你剛剛休息過了。”Gondar親切地提醒他。
“媽的,我已經忘了。”拉齊嘟囔著說,“那麼好吧,該輪到你了?”
“我們繼續挖,”Gondar回答,“既然你已經聞到了臭味,這說明離得不遠了。”
“你就這麼急著和糞便見麵?”拉齊嗤之以鼻,“真感人。”
“噢,我可是正要去解救一名美麗的女士,”賞金獵人嚴肅地糾正,“以免她被那些滿腦子公正的白癡們處死。你看,這難道不值得寫一首歌嗎?”
“一首糞便和泥土的歌,”拉齊同意,“這主意不錯。”
“你胸中毫無詩意,朋友。”
“你手上全是大糞,白癡。”
Sven已經習慣了他們像這樣子糾纏不休地爭吵,他們在任何地方都能吵起來,但卻從不會為此動手。為了節省體力,他把盔甲脫下來放在了地下室中,隻穿著羊毛衫和馬褲。盡管如此還是出了一身汗,這地下室的通風很糟糕。牆壁越挖越薄,很快他也能聞到那股惡臭的氣味了。“差不多了,”Gondar表示,“猜猜牆對麵有沒有守衛?”
“你非要等快挖穿的時候才問這句話嗎?”拉齊對他吼道。
“噢,別介意,拉齊,隻是個玩笑而已。”賞金獵人笑嘻嘻地說,“要是有人能聽到,巡邏隊早就找上門來了。囚徒塔的下水道在守衛們看來難以入侵,十分安全。它的出口被多層鐵柵欄堵死,縫隙太窄,人類過不去。”
“我也這麼認為。”Sven點頭同意。
“說的對,除了像你這樣的白癡之外,沒人會想從這裏潛進去。”拉齊啐口唾沫,接著猛地一鑿,石牆應聲粉碎,露出囚徒塔的下水道。“夠了,我得回去準備你們的‘翅膀’了。你們兩個,記得被拷問的時候別提起我,明白了嗎?”
“我會在心中念著你的,朋友。”Gondar嚴肅地說,接著他轉向Sven,“換上那身醜陋的紅袍子,我們要進去了。”
在下水道中,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守衛。Gondar對塔中的道路十分熟悉,這是因為他背下了很久以前某位獄卒朋友提供的地圖。“我告訴他總有一天這圖能派上用場,拉齊認為我隻是白費力氣。”賞金獵人告訴他,“但是,看呐,拉齊,現在我這不是用上了嗎?”
“拉齊不在這裏。”Sven提醒他。
“噢,我當然知道。”Gondar回答,接著在通向上層的台階前停下,“但你沒法剝奪我在言語上找樂子的權力。聽著,等我們走到地麵上之後,就會遇到巡邏的守衛了。你的偽裝還好嗎?”
Sven摸了摸貼在腦袋兩側的精靈耳朵,還有他臉上的麵具。“我想應該還不錯。”他點點頭。賞金獵人為他做了易容,那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如果想要變成特定的某個人,被易容者需要進行長期的準備,模仿他的聲音和行為;但如果隻是想變成隨便一個沒人認識的家夥,則要容易的多。
“如果你的麵具在守衛麵前掉下來,那可就好玩了。”Gondar聳聳肩,“想想看,他們費勁千辛萬苦尋找的通緝犯,竟然假扮成一個新來的小子自投羅網,這不是很滑稽嗎?”
Sven試著不去想他們失敗之後會怎麼樣,那隻會讓他在行動時遲疑不決。毫無疑問,如果在潛入索拉姆身邊的時候被衛兵識破偽裝,或是在救出Raigor之後沒能及時找到Traxex,或是逃出這裏時沒能同拉齊會合,之前做的全部努力都會功虧一簣。“這座塔太大了。”Sven表示,“而且我們並不知道他們被關押的確切位置。”
“這座塔的確很大,但我們搜索起來不會畫上太多時間……”Gondar突然做了個噓的手勢,隨後拉起Sven躲進一旁的陰影中。
接著他聽到台階上傳來陣陣低語,有什麼人在輕聲交談。起先隔得太遠,根本聽不清,但那幾個人越走越近,對話的內容也越來越清晰。Sven屏住呼吸。
“……他根本不會相信,你認為我該怎麼說?”一個人說,他的話聽起來帶點古怪的南方口音。
“就告訴他我們找到了那個人,但他必須獨自前往,而且付雙倍酬金。”另一個人粗聲回答,“他沒法拒絕這個條件,他想抓到那家夥,而且是活的。”
“前提是他得相信我說的話。”帶口音的人指出,“但這事兒疑點太多了,像他那麼謹慎的法師不可能會上當。”
“那就給先他點甜頭嚐嚐,大人交給你的那些寶石全都用光了嗎?”
“還沒有,但我們手邊沒有合適的傀儡了,你知道的,傀儡消耗的總是很快。而前幾天,負責捕獲傀儡的兩個人遲遲沒有返回,第二天早晨才被探子發現死在外城區的小巷子裏。”那帶口音的人壓低了聲音,“現在我們隻能偷偷找那些未受訓的家夥做傀儡,你知道這風險有多大。”
“我隻知道那位大人的耐心快要用光了。我們近期必須動手,否則很快就要比當傀儡更加生不如死。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表明立場的時候,你是選擇火焰還是選擇寒冰?”他的同伴粗聲問。
“當然是火焰,我有的選嗎?”帶口音的人嗬嗬笑道。
“但如果你一直不能完成任務,那位大人或許就會誤解我們的立場。你認為他對我們這樣的家夥能有多少耐性呢?上一次聯絡的時候,他正要帶兵出戰,我敢說,要不了多久彌林也會卷入戰爭。到時候一切都晚了。”聲音越來越近,幾個心跳的時間之後,兩個影子從他們藏身之處經過,沒有察覺到躲起來的Sven和Gondar。“未受訓的也可以,隻要沒法開口就壞不了事。必須讓他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然後引他踩到陷阱裏。”
“他可不怕你之前找到的那玩意,這你忘了嗎?”帶口音的聲音抱怨道,“光是那陷阱根本不夠,我們得做更充分的準備。而且即使殺了他,我們也還得花時間找那塊寶石。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再拖一拖時間嗎?”
“再拖一拖時間?你不如問我能不能讓時間倒流吧,”他的同伴粗聲笑道,“說實話,現在在這裏,每走一步我都覺得自己正在邁向毀滅呢。幾天之前,有人接到消息說布爾德的領主已經決定加入戰鬥,他連自己的寶貝女兒都派出來了。眼下那小姑娘正帶著效忠於她的騎士們穿越安眠穀,隨時都可能抵達彌林。”
“那個毀了婚約的女兒?我聽說半個城的貴族撞見她在閨房中和那臭名昭著的賞金獵人私會,自那之後所有追求者都偃旗息鼓了。”
“毫無疑問,他們自愧不如吧。倘若布爾德領主的女兒和她的騎士團投入戰爭,局麵就更加失控了。而且麻煩之處還不止這些。我們安插在恐怖之塔的眼睛昨天帶回消息,聲稱有個老獸人剛剛接管了那裏的軍隊,現在正帶著全部留守在恐怖之塔的人馬趕往南方支援。他說那老頭子孤身一人闖進城堡,卻沒人敢上前阻攔,就好像他是恐怖之塔的城主。”
“經你這麼一說,我都擔心那位大人的事業會失敗了。”
“大人絕不會失敗,他還有張王牌握在手中。但毫無疑問,這會讓他感到很麻煩……而我們則要為讓他失望而付出慘痛的代價。你還沒活夠吧?”
“哦,當然,說實話,我倒是希望……”
他們越走越遠,聲音漸漸減弱。Gondar輕輕拍了拍Sven的胳膊,示意他別跟出去。他們此刻根本無暇探聽其他人的秘密。
“……冒風險……”
“……遠遠不夠……”
等到一切重歸寂靜,他們才走出藏身之處。賞金獵人輕輕摘下麵具,接著換上一張新的——他更換麵具就像更換表情一樣迅速,Sven懷疑那是依靠了某種魔法。然後爬上台階,示意Sven跟在身後。“他們在說什麼?”等到他們走到一根火把下麵時,Sven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們是誰?”
“恐怕是沙克羅公會滲進囚徒塔的人。我猜他們提及的那兩個負責搜集傀儡的家夥,就是幾天前被我們抹了脖子的人渣。”賞金獵人輕聲回答,“不知不覺之中,我們已經卷了進去。至於他們所說的那位大人……布爾德要參戰,而恐怖之塔則傾巢出動,投入戰爭……你知道現在哪裏在打仗嗎?”
“隻可能是午夜峽穀。”Sven回答,接著意識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所說的那位大人是指某位惡魔領主?”
“恐怕就是這樣,我懷疑這就是沙克羅公會試圖刺殺索拉姆的原因吧。”賞金獵人嚴肅地點點頭。他的新麵具是一張毫無特色的臉。“我知道你很想去晨星港參加戰鬥,但那裏畢竟太遠了。眼下我們應該先救出你的兩個朋友。”
“這我知道。”Sven回答。事實上他真的有那麼一刻想要投身戰鬥中去,但接著他又想到了Raigor和Traxex,隨即打消了那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