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裏說,”薩德拉輕聲說,“我們將要遠離家鄉,踏上遠征。”
次日,太陽升起的時候,女王陛下走出了灰牆塔。安寂港和毒蛇灣仿佛也從冬日的寒冷中蘇醒過來,開始為遠行做準備。女性擦洗盔甲和武器,男性準備船隻。阿萊莎女王戰敗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沒有人對女王陛下的命令提出異議。一切進行的迅速,安靜,井井有條。
三天後,毒蛇灣的船隊在皇家護衛的保護之下離開了安寂港。起航的第一天,諸神慷慨地送來了北風。然而當他們進入血礁海灣之後,狂暴的大海才露出猙獰的麵容。起先皇家護衛隊的職責是在船隊的周圍巡邏,保護它們避開暗礁。然而當風暴來襲時,僅僅是“活下去”都變得很艱難。毒蛇灣最勇敢的戰士也無法阻擋波濤的力量——兩名皇家護衛被巨浪卷到了礁石上撞了個粉碎,甚至連盔甲的碎片也沒有留下。
幸存者無暇為他們舉行葬禮,因為風暴變得愈發猛烈。女人和孩子們躲在船艙中哭泣,男人在甲板和海中掙紮和怒吼。日複一日。薩德拉已經弄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沒睡了,他隻知道自己必須支撐住蛇脊號的船舷,以免它被狂暴的波浪衝到礁石上撞碎。“女王陛下就在船上!”他對自己的手下咆哮道,他們疲憊不堪,但依舊士氣高漲。“女王陛下,毒蛇灣的女王陛下在船上!”我僅剩的那個公主,我必須保護她。
他的妻子也在身後的某一艘船上,那個深愛他的妻子。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留在她的身邊,至少應該保護她的船。然而皇家護衛誓言守護,他一步也不能離開女王陛下的船。我的兒子們。他對海浪,對狂風祈禱。我的兒子們,蘭德拉,柯洛和薩羅恩,諸神慈悲,請賜予他們守護母親的力量。巨浪夾雜著浮冰拍打著他的盔甲,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的兒子們。他用身體擋住海浪,冰冷的海水衝擊著他的胸膛。諸神慈悲,諸神慈悲,諸神慈悲。
“為什麼不放棄船隊!”凱爾的吼聲從身後傳來,“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潛到海麵之下,女人和孩子們根本不會有危險!”
“這是命令的一部分!”薩德拉轉身吼叫著回答。“這些船必須平安抵達天災軍團的黑港!”
“天殺的!”凱爾咒罵道。“再這樣下去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裏了!”
或許他們可以讓女人和孩子離開船艙躲到海麵之下,然而在風暴肆虐的血礁海灣中,即使是海中也不安全。海流在吞噬一切,猶如一隻發狂的巨獸。請保護我的孩子們。女王陛下臨終前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薩德拉,這是我最後的請求,求求你……
我不該想起這些。他心想。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公主,不能再失去第二個。薩德拉推開一個落水的木桶,接著加大手臂上的力度。如果船隻觸礁,狂風會把船上的每一個人都甩到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就像那兩名皇家護衛。他們的名字,我得弄清楚他們的名字才行,女王陛下會問起的。她知道每一個戰士的名字,她會為他們落淚,為他們的靈魂祈禱。
然而他們已經死去了一整天……或者是兩天?他記不太清楚。自從進入風暴以來,整個世界都是海浪。薩德拉早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甚至連現實和幻覺都難以區分。有些時候他能聽到阿萊莎女王的聲音,她的耳語聲夾雜在狂風之中,很難分辨究竟是什麼;有些時候他的妻子仿佛就在身邊,她用纖細結實的手臂支撐船舷,親愛的,你並不孤獨,他聽到她溫柔的耳語。然而當他轉身尋找妻子的身影時,卻隻看到自己的影子。
風暴在某一天的黎明時分悄然離去,海麵重歸平靜。秋天的風暴很頻繁,但冬天的更猛烈。Slardar大人下令清點損失,直到這時,薩德拉才知道風暴奪走了三分之一的船隻。出航時的十七艘如今僅剩下十二艘;而船上大部分乘客都在觸礁之前跳下海中,被狂暴的海流吞沒。所幸隻要沒撞上礁石,娜迦是不會死在海裏的。他們原本就生活在海裏,即使沒有地麵上的食物,海魚和海草也足以維生。被海流衝離艦隊的娜迦總有一天可以追上來,隻要他們沒有成為血礁海灣礁石上的血漬。
他們在平靜的海麵上漂流了一些時間,那些在風暴之中支撐船隻的戰士們得到了短暫的休息。當太陽被夜幕遮蔽時,Slardar大人命令艦隊繼續前行。女王陛下將她所乘坐的蛇脊號的甲板和艙室都讓給了那些被受傷的娜迦們休息,然而那遠遠不夠。許多健康的娜迦被迫跳下海中,與軍隊一起遊泳前進。
然而縱使困難重重,他們仍舊在漸漸靠近目標。艦隊經過布爾德灣的時候,布爾德海軍出動了十幾艘戰艦在遠處觀望。薩德拉本以為戰爭無法避免,然而對方卻沒有攻上來,隻是在海灣內築起防線,確保娜迦艦隊和戰士不會靠近。女王陛下根本無意和布爾德海軍開戰,經過海灣時,她下令升起和平的旗幟。艦隊減緩了航速,皇家侍衛則分散開來守在艦隊四周,以免遭到突然的攻擊。直到布爾德海軍的旗幟消失在海平線上,女王陛下才允許大家恢複之前的速度。
之後的幾天中,他們在平靜的凍河中航行。諸神似乎格外眷顧,整整一周都沒有風暴來襲。於是薩德拉可以在閑暇時間指導凱爾練習三叉戟。那孩子比他的三個兒子天賦更好,薩德拉很久以前便發現了這一點。凱爾曾經是個鐵匠學徒,Slardar大人在一次出巡時發現了他的潛力,於是將他收入皇家侍衛隊中,並交由薩德拉訓練。凱爾不擅長讀寫,但除此之外,無論是騎術還是劍術,他的表現都遠遠優於和他一般大的侍從,使起三叉戟則幾乎像成年皇家侍衛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