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那一銀一玄兩個頂天立地的神人被那芝麻大的黑點拉扯住,似乎空間扭曲了起來,兩個身形變得奇形怪狀,宛如水中扭曲晃動的倒影,呈錐形往那黑點之中倒流。玄甲巨神放開持劍的雙手,雙掌一推,擊打在銀甲巨神雙肩,一時擺脫了那黑點的吸力,身體往後艱難的退去。銀甲巨神見玄甲巨神即將脫離困境,當機立斷,同樣舍棄神劍,驀地雙臂一長,牢牢箍住玄甲巨神,喝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兩道身影同時被黑點吸住,再也脫不開身。
玄甲巨神怒道:“你這個瘋子!”
“師尊,不可,師尊!”那擂鼓神人悲愴的喊道。
“徒兒,無需難過。此乃你等師祖的遺願,也是為師的心願。但願從此此界永享太平盛世。速速退開,不可抗令!”銀甲巨神喝道。
那芝麻大的黑點,恍然間給人的感覺,充滿了巨大的危險,似乎連那兩個巨神,都在它麵前沒有反抗之力。那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附近,撕扯力量越發大了起來。無數星球都被吸引著向此處飛過來,猶如被縮小一般,越是靠近那黑點兒,越是變得越來越小,無數隕石首先到達此處,還沒進入那洞口附近,就劇烈燃燒起來,但連那火焰也是被撕扯成長條轉,旋轉著往洞口的方向燃燒,整個宇宙仿佛陷入世界末日之中。此時那此起彼伏於天地間聲勢駭人的疾雷、驚電、離火、罡風,在那一個小小的洞口麵前,顯得毫無抵抗之力,被長鯨吸水一般盡數吸入其中。
那黑漆漆的洞口,宛如一個恐怖的大漩渦,要吸盡這世間的一切!
餘若愚輕飄飄的,覺得自己好似一團毫無分量的柳絮,被那不可抗拒的吸力拉住,沿著一條拋物線,旋轉著,從那堪比天高的銀甲巨神和玄甲巨神身軀之間的縫隙中盤旋著穿過,沉淪進入了大漩渦深處。那深處,是一個黑漆漆的圓洞。
圓洞之後,是一個徹底一無所有的空間。
餘若愚一眨眼功夫就被吸入洞中,來到這個一無所有的虛無空間。他心慌意亂的回頭往那洞口方向望去。那洞口越縮越小,看起來立即就要消失一般。餘若愚拚命往那洞口遊去,他不想被關在這個一無所有的地方,亙古孤獨著,永無解脫。就在他靠近那洞口,幾乎要觸摸到洞壁的時候,那一銀一玄兩道身影也被壓縮了萬倍,從那黑黝黝的圓洞之中,被吸收進來。然後,那洞口猶如傷口愈合似的,倏忽消失不見。
玄甲巨神怒道:“你發什麼神經?”
銀甲巨神暢快笑道:“哈哈哈哈!羅睺,我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說罷,又向那玄甲巨人發起攻擊。失了武器,他們就以拳腳相互打鬥,似乎不知道疲倦,永無休止的在這個一無所有的空間之中相互廝殺著。
而這個一無所有的世界中,隻有餘若愚一個無聊的看客。
在百般無聊,亙古不變的一無所有世界中,餘若愚他感覺自己無限膨脹起來,稀釋起來,隨著膨脹的感覺,越來越虛弱了。陷入昏昏欲睡之中。在黑暗降臨前的那一瞬間,甚至有種自己已經遍布一大塊天地空間的恍惚錯覺。
終於,累了。
整個世界徹底寧靜了,黑暗下來。
沉睡中,一縷縷細若遊絲的玄白之氣順著一無所有的空間飄蕩過來,縈繞著,不知不覺中,被餘若愚孤獨飄蕩著、膨脹著、沉睡著、虛弱著的魂魄吸收。
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
不知何時。
餘若愚悠悠然醒來,悠悠然睜開雙眼,他若有所失,搖搖頭,腦袋有些迷糊,抽回思緒,才發現兩個巨神早已不知所蹤。
突然之間,餘若愚似乎靈魂開了天眼一般,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受有些不同了。
這裏什麼也沒有。
不用睜開眼,他也能看見。這是見,卻不是看。
大象無形,**。其上不皦,其下不昧。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迎之而不見其首,隨之而不見其尾。
是故,六識乃其下。
欲以六識觀無窮奧妙,豈不怠矣。
而此時。餘若愚並沒有看。也沒有聽。
他在這裏,或者這裏在他心裏。
這是一種明悟。沒有用肉眼,用的是心眼。是一種無須多言,甚至無須刻意去看、去想,仿佛是天經地義就應該有的明悟。
他用這種明悟,在冥想中觀察這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也許是他存在於這個世界裏,也許是這個世界存在於他的心裏。
問心,就是問世界。
但是沒有理由的,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
甚至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也沒有任何物質。
無宇無宙無萬象。
宇者,空間。乃萬象存在場所或者說存在方式,以及物質與物質之間發生關係的依托之所在。宙者,時間,乃萬象本身發生變化或者相互之間發生關係的順序。沒有物質的世界,自然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
這裏,餘若愚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是一個存在?或者稱之為是一個場所?但不是一個宇宙。
餘若愚十分驚訝於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玄奧的感觸。他還記得,不知多少億萬年前,又或許就是一息之前——在一無所有的這個場所,在這個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任何物質的場所,不知道是一秒鍾,還是億萬年,對他來說,無從區分無從判斷,甚至都無有區別——他仿佛被黑洞吸住的小小螻蟻,又仿佛被巨型龍卷風卷住的一張破報紙,或者是海難中被大漩渦吸住的一塊殘缺舢板,在命運的巨大力量拉扯之下,在洪潮巨浪的漩渦吸引之下,螺旋式下降。在黑暗中墜落。
終於,徹底墜入了那一道孔洞一般的黑暗之門。
來到了這裏。來到了他所處的這個虛無世界。
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黑暗。和。。。黑暗。
醒過來的餘若愚,在感悟這個空間的時候,不經意之間在一無所有的黑暗中發現了一絲異樣。一絲玄白的氣息似乎在鼻端縈繞,又不知不覺中被他吸入腹中。餘若愚內視自己身體,發現自己並沒有像恍惚中錯覺那樣膨脹成為一團星雲,被無窮稀釋而消散於無形,而是成為一粒纖小的凝練光粒,如同一粒發著柔和光輝的米粒。那些有些像漿糊一般的玄白之氣在自己體內遊蕩著,隨著自己的呼吸有韻律的流動著。原來在沉睡中,自己已經不知道吸食了多少這種玄白之氣,這才得以醒轉過來。百無聊賴之間,他不斷吞食這些玄白之氣,越吞食得多,覺得意誌越清醒,能夠“看”到的地方越遠越清晰,能夠明悟的玄奧道理就越多,甚至他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能夠緩緩飄動。他就這樣,順著一絲一縷玄白之氣的味道,在這個一無所有的空間中漫無目的的遊蕩著。
不知何年何月,他看到一團黑白光團。遠遠的、靜靜的躺著,裹在濃厚的玄白之氣中,發出樸實無華的光澤。餘若愚圍著光團觀察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又和光團爭先搶著吸食玄白之氣。隻是,那光團始終一動不動,餘若愚百千次試著和它交流,也毫無回應。這才覺得索然無味,又順著玄白之氣的氣息,在空間中繼續飄蕩。
最後,他再次發現那不停打鬥的銀甲巨神和玄甲巨神。
此時二人都已經狼狽不堪,身上盔甲早就坑坑窪窪,殘缺不全,精神也極其萎靡不振。一看身形,也都明顯矮小了一截。在這個虛無的世界裏,沒有風雲雷電,也沒有任何道功魔法,二人近身肉搏著。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絲絲的白色氣息和一絲絲的黑色氣息,分別從那銀甲巨神體內和玄甲巨神體內泄露出來,在打鬥中逸散開來。原本應該相互排斥甚至同歸於盡的兩種氣息,在這個一無所有的世界中,仿佛在相互遭遇前就被虛無中某種神秘的力量分解成一種混混沌沌的狀態,最終相互糾纏形成了一絲一縷的玄白混合之氣,在這個無邊無際的空間中散發。
餘若愚暢快淋漓的呼吸著,心中無比開心。觀看這兩個巨神的戰鬥,成為他唯一的消遣。吸食那玄白之氣,成為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漸漸的,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兩個巨神的打鬥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又後來,兩個巨人時而打鬥,時而相互怒視,積蓄力氣開始下一場打鬥。這樣的歲月不知道過了多少億萬年,他日複一日呼吸那玄白之氣,覺得在那兩個巨人麵前,不斷長大,自己從一個螻蟻大小的米粒光球,慢慢長大成一隻蜜蜂大小的光球,再長大成一隻蚱蜢大小的光球。直到長大成為籃球般大的一個光球,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一絲昏昏欲睡的意思都沒有。而那兩個巨人,身形隻有第一次見到的一半高矮了。而且,休息的時間越來越多,打鬥的時間越來越少。
最後,兩個巨人終於不再打鬥。精神萎靡之極,雙雙陷入昏迷之中。再然後,那銀甲巨神慢慢變成一個白色巨繭,玄甲巨神化成一個黑色巨繭,不再有任何動靜。
餘若愚卻極端清醒。由於巨神化成了兩枚巨繭,他隻剩下一件事情好做,便是吸食那濃鬱的玄白之氣。時而觀察這兩枚沉睡中的巨繭,時而回去觀察那一動不動的光劍。
如此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
直到有一天,他感覺周圍有些什麼變化。似乎有一絲風透進來,在這個一無所有的世界,怎麼可能有風?他向頭上望去,心中一驚,那個黑黝黝的洞口不知何時又出現了!
他心中大喜,顧不得兩枚巨繭,匆匆忙忙的往那洞口遊去。
旋即,那兩枚巨繭突然動了,以遠超餘若愚的速度,朝著洞口飛去。餘若愚生怕趕不上,手忙腳亂的往那處飛。途中路過那把黑白光團,竟然長成一柄模模糊糊劍的形狀。
餘若愚吼了一聲:“快跑!可以出去了!”
那把模模糊糊形狀的光劍還是一動不動。他心道,這光劍呆在此處,想必也無聊得很。慌忙中止住滑動的步伐,又溜了回來。使勁一撞,那光劍也隨著那兩個巨繭而去。終於,餘若愚趕在黑黝黝的洞口消失之前,鑽了出去。
“好險!”他暗道一聲,心中一陣脫困而出的狂喜。
如果還有身體的話,餘若愚覺得自己的麵色肯定從驚喜轉眼變成迷惑和失望。出來之後,他並沒有像預料之中那樣回到當初墜落的那個山穀,而是來到另一個怪異的封閉空間之中。下麵一個如同巨大棋盤一般的廣場,地麵上繪著地水火風、日月星辰、山川河澤,又有無數古怪上古文字,從廣場四周生出一個半圓形鍋蓋一樣的無形氣罩,把廣場罩在其中。氣罩之外,是迷幻一般的世界,宛如北極光一般的光帶在緩緩飄動,占據著大半個宇宙的星雲在緩緩旋轉,無數隕石和流星劃出流光。
原來是漂浮在幽冥空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