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第一部以人民音樂家聶守信(聶耳)的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經曆和成長道路為題材的長篇小說。作者從聶守信5歲寫起,一直寫到大約1930年7月(事實上聶守信是1930年7月離開昆明去上海的)。在這部長篇裏,作者並沒有寫聶守信人生中最輝煌的後五年,而是通過對聶守信童年、少年時代生活的多方麵描寫,生動地反映了這位人民音樂家是如何從家鄉的明山秀水走向人民鬥爭的疾風暴雨的。它使我們有機會在藝術作品裏領略聶耳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和風采,這不能不使人感到興奮。
展示在我們麵前的這部長篇作品,它最鮮明的特點就是,作者用極其細致和明快的筆法表現了主人公成長的過程。這種細膩的筆觸,就使她的作品形成了一種恬淡的風格和很強的抒情性。我以為,這種藝術效果並不是偶然的,它與作者的整體創作意圖和表現對象是密切相關的。也就是說,它不僅表現了屬於穀應自己的創作個性,同時,它的表現對象也對她的創作有著嚴格的製約。
聶守信自幼生活在景色秀麗的昆明,他有良好的音樂天資,這是他後來成長為傑出的人民音樂家的重要前提。但是,不難想象,故鄉昆明優美的自然環境,滇池岸邊獨特的風俗人情,勞動人民淳樸善良的心地,以及隻有他的家鄉才獨具的那種富於邊寨色彩和抒情意味的民歌,對童年、少年時代的聶守信,該會有著怎樣重要的陶冶和影響力量。從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家鄉的一切使得聶守信成長為人民的音樂家的。作者並沒有忽視這些客觀條件的影響,而是極其細致地描寫了這一切。我覺得,這一整部作品,所要傳達的整體藝術氛圍是十分和諧的,穀應同誌學過美術,通曉音樂,也寫過一些兒童文字作品,這種修養和職業的習慣,成就了她。因此,她筆下的雲南邊寨風光,不但區別於那些描寫不同地域的作家的作品,而且區別於那些描寫同一地域的其他作家的作品。滇池風光在她的筆下,不僅有著繪畫的多層次感,更有一種質樸的、天然的透明般的純潔感。這種審美體驗,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一個單純可愛的,目光裏沒有一絲塵埃和憂鬱的孩子。在他那裏,一切都是那樣地令人感到迷戀,感到親切。比如在第二章中,作者曾有這樣一段描寫:
進了圓通寺大門,順石級越登越高。掛滿花朵的海棠、櫻樹、桃樹越來也越稠密,到得山頂,整個“螺峰”已全部染成桃紅。啊,滿眼是花,滿世界是花!信兒並不知道“世外桃源”的典故,他隻覺得來到了一個眼花繚亂的世界,不由自主地尖聲歡叫著,專揀那樹木深重、枝丫交錯的地方鑽越……花英雪片似紛紛揚揚飄落著,信兒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縮小了,更輕了,變成一片薄薄的海棠,混迷在漫天飛舞的落花之中……花英們在唱,花朵們在唱,是的,他分明聽見它們輕柔地唱著。那飄落的花英比那依然臥在枝頭的花朵們唱得更輕更慢,大約是因為離開枝幹母親,而有點膽怯吧。枝幹和枝丫也在唱,比起花朵和花英的歌,枝丫的歌聲要濃濁得多,那是因為風在替它鼓勁哩。
這種恬淡細致的描寫,既不同於梁曉聲筆下對北大荒蒼勁有力的刻畫,不同於張承誌對於內蒙古草原粗獷的勾勒,也不同於“鄉土文學”作家筆端展示出來的景物,僅僅是為了凸顯地方性的特征。它的描寫是明亮的、富於抒情的。這種描寫的自身就規定了作品的藝術氛圍。這種恬淡、明亮的抒情色彩,貫穿於作品的全過程。即使是聶守信已經參加鬥爭的時候,作者也不是以濃墨重彩、疾風暴雨似遒勁的情感來抒發,這與作品的整體氣氛是一致的。
作品不僅在自然景物的描寫上,具有這種細致、恬淡的特點和抒情性,而且在民俗風情、人物心理等描寫上也都同樣具有這種特點。作品曾多次提到了具有鮮明地方特征的昆明民歌,這些健康的民間藝術不僅典型地反映了邊疆春城獨具的民俗風情,不僅生動地表現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裏的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和樂觀氣質,更重要的是,它使少年聶守信獲得了一種特殊的音樂教養。隻有得到了這種民間藝術滋養的音樂家,才有可能對祖國人民的傳統的民間藝術有充分的了解和熱愛。不能否認,作者對當地人的生活習俗是十分熟悉的。即使是今天,這座美麗的城市還仍然保留著對唱民歌的傳統。每當星期天,翠湖公園的小亭子下,總會出現眾多的民間歌手,在那裏忘情地進行著屬於他們自己的藝術抒發。這不僅僅是一種習俗,一種傳統,它更是一個民族精神氣質的具體表現。因此,作品中流淌的這個旋律,也使作品本身具有了一種極強的民族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