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亞利覺得自己很齷齪、別扭又不坦率。
直到起程出發,亞利還不時回過頭來,看著賽莉兒送行的身影。不過這並非是一直到看不見人影或者地平線的另一端時才停止動作。還不到五十步的路程之久,賽莉兒就返回玄關,跳著輕快的舞步進屋了。
這幕看得亞利是滿臉疑惑。
「我們都要走了,為什麽賽莉兒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呢?漢斯」
「這個嘛……」
終於獲得發言權的管家仔細想,然後說:
「說不定……不,是一定。賽莉兒怎麽會不開心?我們一走,整個家就剩下她一人了。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帶男朋友回家過夜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
「假的」
這就是這對主仆的相處模式。
漢斯雖然是管家,可是任職十六年以來沒領過薪水。其實他可以扔下這對窮貴族兄妹不管的,不過他卻說:「隻要能逗少爺開心,這樂趣遠比再多的高薪都要有價值的多」──管家如此解釋。
被捉弄的對象本身覺不覺得開心又是一回事。剛才那道玩笑已經唬得亞利緊急調轉方向。太陽紅著臉在觀賞地上的喜劇,地上的管家正吐露出最溫和的抨擊。
「賽莉兒已經十六歲了,遲早會跟男人過夜的」
「太早了!她還是個孩子哪!」
「那……交個男朋友就比較健康了吧」
「不行不行,十六歲還太早。如果真的是兩情相悅就沒話說。可是就算如此,也要先通過我這一關才行」
保護過度的哥哥大聲宣示。
「身為唯一的兄長,我不能把重要的妹妹交給靠不住的男人!」
「少爺打算怎麽考驗?」
「用我的劍!」
亞利抽出大劍,連太陽也相形失色的閃光大劍突然在半空晃動,嚇得馬差點失控。漢斯搖著頭,伸手拉住亞利坐騎的操繩,三兩下就安撫住馬兒。
「請少爺別亂拔劍。這匹坐騎可不是騎士團的戰馬」
對於『我的妹夫可不能是隻軟腳蝦』一事,亞利有頑固到底的堅持。他一邊將劍收回馬鞍旁的鞘盒,一邊又承受著漢斯的言語轟炸。
「要人家打贏『賽巴斯達家的小龍』,不如叫那些追求者直接自殺」
亞利在劍術領域小有名氣,外界則有更高評價。拿他來充當戀愛的最終關卡也未免太欺負人了。
其實再進一步的話,亞利會發現到最根本的問題是在自己身上。
亞利從來沒考慮過妹妹身旁遲早會多出一個男人的問題,也可說是未來即將到來的現實。
「說來說去,我隻是在害怕現況的改變」
自言自語兼自省在亞利嘴裏咕嚕著。
亞利隻比賽莉兒虛長兩歲,人生經驗不會豐富到哪裏去。但是又如同季節交替的六月天,變化往往是細微而難以察覺的。經曆這趟旅行之後,或許也會累積成相當可觀的人生經驗。
「漢斯,東方是哪個方向?」
管家回答少爺的問題。
「是那邊」
管家的兩枚鏡片正照映出晴空的麵貌,也包括少爺望著東方的背影。
這是發生在大陸曆一五九年的六月夏初,一個下級貴族的繼承人帶管家外出旅行的故事。
旅行都有一個動機,亞利與漢斯的動機是『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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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窮貴族繼承人離家旅行』的傳聞並沒有重要到能擁有廣受社會注目的知名度。當事人沒有刻意張揚……就算真的大肆宣傳大概也沒什麽人會在意。亞利與漢斯的往東之旅以一個平淡無奇的出發為開場。沒有女朋友的亞利當然沒有『依依不舍的戀人含淚道別』的豔事可遇。這對當事人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才是幸福的──千百年來一直是好奇心大敵的這句俗諺,依然在必要關頭發揮其功能。有些事的確是不知道為妙──這不是危言聳聽,不是陰謀家的愚民政策,它什麽都不是──
先把焦點轉向南方。
站在優格裏爾地方或者更南端的平原地帶,往南看過去,就會見到隱沒在濃鬱雲霧之中的灰色城塞。銳角的槍尖刺傷天空,數百年來一直被喚為『普羅斯山脈』的巨大山勢橫斷了整塊大陸,延伸至東西兩側的山腳隱沒在兩處名稱相異的海洋內。
普羅斯山脈是由上百座有名稱的山以及上千座尚未命名的山所組成。即使這塊大陸已經有將近五百年的移民曆史,人類仍然沒有意願將足跡從富庶的平原沃土遷移到山區地帶。粗略估計的話,普羅斯山脈有八成領域是人跡罕見的的秘境。
在這片遠離人類社會的蠻荒世界,動物早已建立專屬的社會結構。有一處無名的山頭,有一個被叫做『四隻牙』的土霸王。這名字是某個獵人取的。據獵人形容,四隻牙在走動時就像是一座移動的山峰。一世紀半以前的傳說已經無從證實真偽。傳說中的獵人為了狩獵四隻牙,隻身深入荒山,之後就沒有回來了。四隻獠牙的山主子與獵戶對決的故事早已經被遺忘在時間的沙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