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寄人籬下,孤苦伶仃,背後言三語四,麵上卻是春風細雨,讓人防不勝防,不禁黯然神傷。
抄檢大觀園,連自己房裏都抄了,不就是隱隱約約說自己這裏是賊窩麼?如今又何必再送這些東西來?沒的惹人惦記著。
秋紋笑道:“姑娘也知道二爺的,哪裏有心情理會這些個呢,倒是姑娘最喜寫字,故送了給姑娘。”
倒是不曾說起寶玉是從何得來的,想必也是外頭誰送了的罷!
黛玉便問道:“寶姐姐那裏可也送了去?三妹妹是最喜書法的,她那裏也送了罷?四妹妹雖小,畫畫卻也要的。”
迎春出嫁了,寶釵搬走了,探春又是不能做主的,惜春又冷僻,思來想去,姐妹中竟是沒有一個能為自己做主。
見黛玉竟是不先自己留下,反問起寶玉是否送了寶釵,可見心底敦厚,秋紋不由得笑道:“這是單給姑娘的。姑娘知道,寶姑娘家裏什麼也不缺,三姑娘自己又是筆墨器具都有了的,寶二爺便沒送去。”
黛玉聽了便道:“回去替我多謝二爺了。”
吩咐紫鵑取些錢給秋紋,秋紋自是喜之不盡,便自回去了。
披著濕漉漉的長發,黛玉坐在窗下,自己慢慢地研了些墨,腕底生香,卻是寥寥數字。
見黛玉嬌腮凝淚,似語先泣,更有一種風流婉轉,讓人心頭生惜,又將寶玉所送之物擱置一旁,紫鵑站著乃勸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寶二爺不送別人,單送給姑娘,可見姑娘在寶二爺心上的,怎麼倒是哭了?”
黛玉怔了怔,淡淡一笑,笑容卻帶了些苦澀的意味,緩緩地道:“隻是想到近日裏處處蕭條寂寥,姐妹們竟是沒有一個好的。原本繁花似錦的大觀園,生出了多少事情?一次抄檢,寶姐姐家去,死了晴雯,攆了司棋、入畫、蕙香,服侍了我一場的藕官,又和芳官蕊官做姑子去了。”
說起素日姐妹,紫鵑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也落下清淚來,哽咽道:“這些,也都是命罷了!”
黛玉神色淒楚,幽幽歎息道:“鳳姐姐爭強好勝一輩子,如今病怏怏的。她也罷了,竟是二姐姐最苦了,好端端一個水樣的女兒家,娘家竟是沒有人能為她出頭的,原來,素日的疼惜憐愛,卻如此不堪一擊。”
以往的外祖母,是何等慈和?何等喜歡這些花枝招展的孫女兒們?此時,竟果真難以為迎春出頭麼?
迎春是賈府的親女兒,尚且如此,那寄人籬下的自己,無依無靠的,將來又有誰為自己做主?隻怕連迎春亦不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