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年,不知怎的,我的興趣由京劇轉移到昆曲,也特別注意和昆曲的中年演員交往。其中,江蘇、上海、浙江三家昆曲劇團的中年名伶特別使我敬服。我把自己寫的書送給他們,他們回贈給我錄音帶。我聲明,不要公開的出版物,一定要私房貨。其中的唱詞,我還要他們用毛筆親自抄錄下來,留個紀念。我後來聽時,就同時拿著他們的毛筆字,讓字跡和聲音同時愉悅耳目。我在家裏請朋友吃飯,也在隔壁房間放送這些錄音,同時把唱詞的複印件交給朋友們傳閱。每當這些時候,是明友們搶先嚷嚷有“戲”。

又過了幾年,能吸引我的京劇越來越少,而且自己還添了個毛病:不太愛看專業演出了。北京有一家業餘的昆曲學會,我認識其中的一些人,他們迷戀戲曲的勁頭比我們這些專業的還要大。他們每隔幾月總要演出一場,其中總少不了80多歲的“著名京昆表演藝術家”朱家溍先生登台。我於是每場不落,我在演出場所總會遇到許多熟人——其中有名伶,也有著名的老文化人。此外,還有一位劉曾複先生,也特別引起我的崇敬。他是醫學生物學家,也是研究餘叔的大專家,許多專業老生演員都向他請教。我覺得每次向朱先生和劉先生請教很快樂,我把自己50年代以來所看之戲的文化背景向他們請教,每次都能得到確切的答複。答複中就有“戲”。

最近這三兩年,我的興趣時常離開戲園子,去到和老字號相關的一些地方。我寫了一本《老字號春秋》,也認識了一些“老字號人”他們許多人也喜歡京劇,並且在當年京劇紅火的年月看過一些演出。他們的本行和京劇是同一個土壤,聽著他們的訴說,我感到京劇再不是孤立的,京劇和這些行業之間,應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所以我聯想到自己今後的工作,也不必局限在戲園子裏邊的京劇之上,而完全可以走出來,走到這些和京劇相關的行業中來。我在這樣做的時候,越來越感到不但有“戲”,而且這“戲”的分量也越發沉重。

在昔日戲園子裏,不同輩份的戲迷是時興傳幫帶的。京劇舞台上的每一種“玩意兒”都是這樣——老的樣式逐漸過去,新的樣式逐漸時興——演員要為這一變革努力,戲迷也要對這一過程認可。在這個過程中,戲迷不僅在戲園子中關注它,時常還把它帶回到社會大環境中不斷檢驗。在這一往返當中,其中其上的“戲”,自然會時而在戲園子當中,時而又超越到戲園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