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想由飲食文化的極致之一“滿漢全席”,談到一出很特殊的京劇《鍾馗嫁妹》。前者出自清代的宮廷,但由於戰爭和變亂已經失傳。後者原來是一折昆曲,但也陰錯陽差,京劇演員厲慧良沒有通過繼承,便“自創”為京劇的一出備受歡迎的折子戲。二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在“再造”的過程中大膽地遺貌取神。
“文革”後的仿膳,接到“再造”滿漢全席的任務。這讓仿膳飯莊的領導費盡了心思。原來這仿膳最初隻是茶莊,那還是在1925年,由幾位清宮禦膳房中出來的師傅,在北海公園荒涼的北岸設立起來的。1957年遷移到瓊島華麗的漪瀾堂,恢複了豌豆黃和雲豆卷等特色小吃。等到70年代末期準備恢複“滿漢全席”時,老師傅多已下世,連100多道菜肴的名稱都說不出來了。這當然是極其不利的一麵,但“再造”也有勢在必成的另一麵。因為經過“左”的思想的長期幹擾,人們對於皇城文化有了正確的認識,不會再有這樣那樣的敵對或恐懼的思想。同時,經過建國幾十年的積累,對於飲食文化方方麵麵的知識積累,也已經相當完備了。再者,現代科技改變了人們的視野,完善了人們的操作手段。
事情的發端真是不可想象。最初,是一位中國血統的日本人士(他在日本有很大的買賣)給仿膳來信,希望中國大陸盡早恢複製作“滿漢全席”,來信中提到台灣高雄有家餐館推出了“滿漢全席”,並寄來有關的材料。仿膳的總經理一看材料,覺得自己也可以製作,成本應當比台灣低,質量卻應該比他們好。大約也正在這時,成都一位熱衷飲食文化的老人,也主動給仿膳來信,提供了自己收存的有關資料,希望仿膳完成這一件足以使中國飲食文化增輝的事情。在這個大背景下,仿膳開始了自己的研製。一方麵,從現存的老職工處深挖,問他們當初從自己的師傅處聽到些什麼,哪怕是一鱗半爪也好。另一方麵,派人到故宮核查當年的禦膳房檔案,居然查到了100多道菜肴的名稱。但問題也接踵而來,菜名分成兩大類:一類像“鍋燒鴨子”,好懂,照方製作就是了;另一類,像“文思豆腐羹”,主料、輔料以及製作程序就很難看明白。“文思”是人名麼?“豆腐羹”是他的拿手菜麼?查來查去,最後才弄明白,“文思”是一種鳥,其腦大補。此菜是取若幹“文思鳥”的腦子,和豆腐放在一起燴。像這類微觀上的問題比比皆是。
另外在宏觀上,仿膳通過充分的研究,發現所謂“滿漢全席”有一個基本結構,其主體菜肴(禦宴大菜)是“禽八珍”、“山八珍”、“海八珍”和“草八珍”,每一個“八珍”基本都是那幾樣,但也可以靈活抽換。有了這四個“八珍”,“全席”的“梁柱”也就有了。當然在“禦宴大菜”之前,還需要有“前菜”,“前菜”前要有兩類果品(吃果和看果),兩類果品之前是“到奉香茶”。“禦宴大菜”之後,要上“肉末燒餅”,再後,則是各種粥類、水果和“告別香茶”。
有了這種宏觀和微觀上的把握,“滿漢全席”的“再造”就容易多了。從1979年開始,連續四年的9月仿膳都推出“滿漢全席”。日本的那位老人,連年都帶著10位對中國飲食有研究的人到中國來品嚐,結論是比台灣高雄的要強,他們還照了相。經過這4年的積累,“滿漢全席”基本定型。後來仿膳專門邀請愛新覺羅?溥傑進行品嚐,其回答不是猜想中的“像”或“不像”,而是“比當年在宮裏吃到的,還好吃”。近年,仿膳把原來的三大六餐縮減為一餐,隨時拿給外賓和國人的隻是三天六餐總量中的“精選”。這一來效果更好,“精選”後的進餐內容和形式都更符合今人的承受能力,事實上也是對昔日中華飲食文化方麵影響的一個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