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滿漢全席與《鍾馗嫁妹》(2 / 2)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厲慧良對《鍾馗嫁妹》的“再造”之上。“嫁妹”本是昆曲中的一折老戲,昆曲來到近代,多因身段繁複而又不能緊密結合人物性格的變化顯得拖遝,由之漸漸沒落。盡管如此,生長在北京、上海這些“大碼頭”的京劇名伶,自幼都要接受昆曲的嚴格訓練,才能在以後的發展中顯得“有根基”。厲慧良的生活經曆有些特殊,自幼在小碼頭上“跑江湖”,抗戰期間在重慶,解放後落到天津,但依然短不了四處跑碼頭。這些,是他接受京昆“正統教育”薄弱的一麵。另一麵,他又是個能夠把吸收和展現高度結合的人,同時更加難得的是,其吸收和展現又能做到宏觀和微觀相結合。最初,他看到幾位昆曲藝人的“嫁妹”演出,他一邊在台下看,一邊“畫小人兒”(指把台上人物最基本的肢體形態畫下來)。但這樣做還遠遠不夠,行話叫做“剽學”,真正的學習一定要有師傅“手把手”地教。師傅要把人物的每一動作掰開揉碎了加以解釋,告訴你為什麼要這樣演,“它”(動作的竅門和勁頭兒)在“他”的性格發展線中的具體位置是什麼;而且,“畫小人兒”不可能了解動作中的竅門和勁頭兒,從而也就不能把動作“做”的既“邊式”又“準確。

厲慧良沒有機遇得到“師傅”的親授,但他總也難以忘懷這出戲。於是在以後的年月裏,他就開始了一個違反梨園常規的行為:“再造”這出一方麵有著“深厚傳統”、但又是自己無法通過“常規”學到的“嫁妹”。他不斷把這個故事在心裏“疊折兒”,並且把有關的動作往人物身上“裝”。這裏的動作,已經不限於京昆傳統戲中的習見動作,他把自己在古畫、古書插圖、皮影藝術、寺廟泥塑等等中見到的,也都融進自己的戲裏了。為了使戲中舞蹈更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他讓戲裏的鍾馗改了扮相;為了讓戲的一前一後分量相稱,他敢於把原來戲中位於前邊的技巧,巧妙地“搬”到戲的後邊;他特別著意琢磨戲中鍾馗舞劍時的舞蹈,並把“再造”的18個係列動作稱之為“鍾馗18劍”。

後來,當他把這出白己“再造”的戲帶進北京,既受到廣大觀眾(特別是舞蹈界)的熱烈歡迎,也受到一位對昆曲“嫁妹”黯熟的前輩名家的批評。這位名家曾對他說:“慧良,敢情這出戲你是不會呀!”厲把自己“再造”的過程和盤托出,這位前輩勉強才說:“你按現在這樣也演紅了,大家都說你這出戲不錯……”顯然,這位前輩有點無奈,說這話時頗有些言不由衷。今天有些演員學演厲之《嫁妹》,演的多是片段,時間隻有十幾分鍾,辦法是把“行路”一折掐頭去尾,再將“鍾馗18劍”加以縮減。這樣演出來的結果,就時常處在“如戲似舞”的狀態,越發地“好看”了。

“再造”是需要條件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再造”,也不是任何事物和任何時候都需要“再造”。“再造”需要有相當的文化、藝術上的實踐經驗,更需要有相當開明的理解力,並在這種理解力之上,形成自己的開拓。除此之外,還需要有超人的堅強意誌,需要有足夠的準備,去接受前輩大師代表藝術正統的“驗收”。仿膳和厲慧良正因為具備了這些條件,他們的“再造”才得到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