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鈞宏、呂瑞明這一對編劇搭檔,從50年代起就在中國京劇院的編劇隊伍中擔當主力。他倆合作的戲很多,如《蝴蝶杯》、《夏完淳》、《初出茅廬》等,尤其是給四團青年演員編寫的《楊門女將》大紅特紅之後,更奠定了他倆在編劇一行的地位。
我這裏特別想講一講《滿江紅》,最初同樣是寫給四團的,由孫嶽扮演嶽飛,楊秋玲扮演嶽夫人、吳鈺章扮演牛皋、蕭潤增扮演周三畏,俞大陸扮演嶽雲,馮誌孝扮演隗順。應該說,這個陣容排列出來,在戲迷眼裏就足以激動好半天了。演出效果也不孚眾望,當然範、呂也頗高興。不料,一團名伶看著“眼紅”,提出來複排此劇,決定由李少春扮演嶽飛、杜近芳扮演嶽夫人,袁世海扮演牛皋,葉盛蘭扮演嶽雲。範、呂首先是高興,自己的作品因青年的成功演出驚動了一團名伶。這種“一本兩用”的局麵,似乎隻有50年代初期的《將相和》有些類似。說“類似”,是因有過兩組勢均力敵的陣容——李少春、袁世海和譚富英、裘盛戎,兩個演出劇本都曾單獨出版。但是無論這兩組陣容還是兩個演出本,都是並列的,演員是同一檔次的,劇本是各有千秋的。《滿江紅》則不同,青年在前,名伶在後,雙方的名望和火候存在著明顯的差距。而京劇的觀眾,滿懷著激情看過青年演出之後,第二次再看,激情減少了,要求看“玩意兒”的心氣兒增大了。而一團主演的心裏,似乎也憋著一股勁頭兒,似乎非要“壓倒”四團不可。
如果一團主演的這種心理,僅僅會落實在表演之中,那麼就和範、呂沒有直接關係。但事情不完全是這樣。李少春的嶽飛,從唱腔的激昂上講,很難超過有一條亮嗓子的孫嶽;但是從氣度上要求,就必然會把這位精忠報國的元帥刻畫得入骨三分。李少春自有他的辦法,如一開頭的“點將”,他在演唱(滿江紅)詩詞的時候,並不是一味的引吭高歌,而是在其中加入“舞槍”。這就大有學問。從淺處看,李少春以文武老生應工,以邊唱邊舞來體現出征前的激昂心情,必然會顯得優遊從容、遊刃有餘。從深處看,嶽飛所使的這一條槍,名為“瀝泉”,自有它的來曆和性格,這在老觀眾心中也自有地位。隻要此際少春使的不是通常的大槍——其實,即使是普通大槍也無妨,隻要舞出了獨特之處,槍也就特殊了。京劇不要求每排一個新戲就換一堂新行頭,而看重用老行頭演出新的“意思”。這樣一來,曆史之真和京劇的藝術之美就得到完美的結合。
由於一團複排,劇本是不能不改的,例子隨手可拾。比如牛皋出場在第一場開頭,他率兵追趕金兵。這樣演在四團沒有問題,而一團袁世海的牛皋,應該這麼早出場麼?真是改也不好,不改也不好。如果改了,袁世海出場晚了,老觀眾覺得合理了,但嶽飛上場前的氣勢誰來鋪墊?如果不改,袁世海就那麼直愣愣地上去了,別說老觀眾會別扭,自己也會為世海“叫屈”呢!後來聽說前麵的劇本沒改,隻是改了後邊的扯旨,加了袁的戲。這算不算是“堤外損失堤內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