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辦公室裏的民主(1 / 3)

早上,到辦公室沒十分鍾,我就覺得不對勁。

世界可能要亂了,你看,太陽從他媽的西邊出來了!

太陽在什麼情況下從西邊出來?

答:在轉向的時候,太陽就會從西邊出來。

這算不算一個腦筋急轉彎?

也許算,也許不算。反正答案挺無聊的。

好了,少扯淡。現實的太陽是不會從西邊出來的,我說的這個太陽,是心裏的——感覺。

說白了,是一種幻象。

這種幻象起源於我的同事華瀏。

我一進門,華瀏就衝我笑。這就讓我覺得老大不對勁。以前我進門的時候,他什麼時候對我笑臉相迎過,而且還笑得這樣燦爛,跟個大菜碟子似的?

從來就沒對你笑過的人突然對你笑了,你即便不倒大黴,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瓜啃。

孔子早就說過了,巧言令色,鮮矣仁。

我是一個傳統的男人。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老子豈能因為你的粲然一笑,就非常不講原則地對你喪失警惕心了?

跟華瀏同誌一個辦公室工作了三年,要始終跟他保持一定距離,這是我在生活的磨礪中得到的一條最根本最現實最寶貴的人生經驗,後來,也水到渠成地成了我的一條做人的準則。

每一次因為違反了這條基本的做人準則而吃了大虧之後,我都把自己罵個十遍八遍的。如果用“吃一塹,長一智”這個公式計算,再邋遢,我也得算一個睿智的老人了。所以現在的我,絕對風雨不侵、雷打不動。

我不動聲色,姑且靜看這夥家又有什麼醃臢的想法吧。我以一種見多識廣的過來人的眼光,笑看紅塵。

但是,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怪沉得住氣。他笑完之後,給我打了一通熱火朝天的招呼,什麼都沒說。

我心想,我看走眼了?

不對——我馬上否決了自己——別人我不敢說,就華瀏這號的,扒了皮我也認識骨頭,燒了骨頭我也認識灰的,我能看走眼?

等著瞧吧!就這巴巴的樣兒,肯定有事!

這樣一想,我又平靜下來了。

華瀏問:你們家騰騰好了吧?

我說:好了。

他說:你看吧,騰騰爸,這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病了這麼久,我今兒早上才聽別人說到。要是早知道了,我還不得看看孩子去?

我說:哪歸哪呀,小孩子,老毛病,不就肺炎嗎,沒啥大不了的,才打了一個來月的吊針就好了。

華瀏訕訕地笑。

太虛——人太虛偽了真不好,討人嫌。我兒子都病了這麼久了,他才給我來這個,這不是成心惡心我嗎?

不是因為跟華瀏太熟,我真有可能生氣。

但因為跟他這麼熟,我不生氣。

華瀏自我解嘲地笑笑,突然一彎腰,提起辦公桌前的暖水壺,給我桌上的茶杯倒起水來。

我大驚失色:天哪,什麼事竟然會讓他有這麼大的動作?難道真出什麼大事啦?

到底是什麼大事呢?

我反倒暗暗地有點兒急了。

裝模作樣地倒完水,華瀏感覺尷尬勁兒衝釋得差不多了,就又笑了。剛才還有點泛白的臉頰,又有了點兒活人的紅潤。

他吭吭哧哧地幹咳兩聲,這才曲曲彎彎地說:騰騰爸啊,這個、這個——那個,你知道嗎?

我說:什麼這個那個的,你說什麼呀?

他說:就是、就是——民主選舉的那個事兒?

我說:民主選舉什麼呀?

我不是裝的,我是真不明白。你看他把那話講的,就跟女人生孩子似的,小孩子頭都出來了,屁股還在母體內呢——這個時候,誰知道她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華瀏同誌又吭哧賴歪了一小會兒,這才在我的一再征詢下,實言相告。

原來,市局對頭的業務主管單位給我們這個科室一個年度先進——注意了啊,是一個——這“一個”先進,給誰呢?

估計是我們科長也犯愁了,他靈機一動,想了個高招:既然我確定不了給誰,那就還權與民吧,讓大家做主——就是,讓大家來投票選舉。

我明白了,怪不得一大早上我就接這麼老大一個的菜碟子呢,原來是因為民主選舉呀?

我這人什麼都好,就一個壞毛病,腦子轉得特快,尤其是碰到什麼緊急情況的時候,越緊急我腦子轉得越快。

麵對這麼大一個菜碟子,我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我回老家,我父親跟我說,我們村直選換屆的時候,張三想當村主任,就給全村所有的選民一人送了兩瓶豆油,李四聽說後,也不示弱,馬上給每位選民買了十斤葡萄幹。結果兩人爭得魚死網破,選了兩回都沒選出來。村主任沒選成功,村裏倒流傳起了一個頗富時代氣息的順口溜:“想當頭,送豆油;想當官,送葡萄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