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十二月二十五日(2 / 3)

薩格登不耐煩地說:“這個,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繼續為這個操心,波洛先生,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考慮。”

波洛問道:“在你看來,目前我們該怎麼處理這件案子?”

薩格登拿出他的筆記本。

“讓我們回到事實上吧。首先找出不可能做這件事的人,先把他們排除在外。”

“他們是?”

“阿爾弗雷德和哈裏·李。他們的不在場證明是確定的。還有阿爾弗雷德·李夫人,就在樓上開始騷動的前一兩分鍾,特雷西利安看見她在客廳裏。這三個人沒有問題。接下來看看別人,這裏有一份我寫的名單,為了看起來一目了然。”

他把筆記本遞給波洛。

案發時

喬治·李 ?

喬治·李夫人 ?

戴維·李 在音樂室彈琴(已由他的妻子證實)

戴維·李夫人 在音樂室(已由她的丈夫證實)

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 在她的臥室(沒人證實)

斯蒂芬·法爾 在舞廳聽留聲機(已由三位用人證實,

他們在下人房裏聽見了音樂聲)

波洛把名單還回去,說:“所以呢?”

“所以,”薩格登說,“喬治·李可能殺了那個老頭,也可能是喬治·李夫人殺的,也可能是皮拉爾·埃斯特拉瓦多斯殺的。戴維·李先生或夫人也有可能殺了他,但不可能共同犯案。”

“這麼說,你不接受他們的不在場證明?”

薩格登警司斷然搖頭。

“決不接受!丈夫和妻子——兩個願為對方奉獻的人!他們有可能都牽涉其中,也有可能一個人作案,另一個準備好提供不在場證明。關於這一點我是這麼看的:有人在音樂室裏彈琴,那個人可能是戴維·李,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因為他是一位公認的音樂家。但他妻子在不在那兒就不知道了,眼下隻有他和他妻子作證。同樣地,也有可能是希爾達在彈琴,而戴維·李偷偷地爬上樓殺了他父親!不,這和同在餐廳裏、互相作證的兩兄弟完全不一樣。阿爾弗雷德·李和哈裏·李彼此之間沒有好感,兩人都不會為了另一個做偽證。”

“斯蒂芬·法爾呢?”

“他是一個懷疑對象,因為他的留聲機證據有些薄弱。但從另一個角度說,這種不在場證明其實要比那種‘絕對不在現場的鐵證’要更可靠,那種證據十有八九是事前偽造好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懂你的意思。這種證據更像是事先不知道會被叫去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人能提供的證據。”

“沒錯!而且無論如何,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太相信一個陌生人會卷進這件事裏來。”

波洛馬上說:“我同意你的看法,這是一件家務事。這種危險與生俱來——是私人的,根深蒂固的。我想,這裏麵有仇恨,也有理解??”他擺擺手,“我不知道——這太難了!”

薩格登警司恭敬地等他說完,但這番話似乎並未打動他。

他說:“是這樣的,波洛先生。但我們會發現真相的,不用怕,我們有排除法和邏輯思維。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可能性——有犯罪機會的人:喬治·李,瑪格達萊尼·李,戴維·李,希爾達·李,皮拉爾·埃斯特拉瓦多斯,請允許我加上斯蒂芬·法爾。接下來我們看看動機,誰有動機幹掉老李先生呢?我們可以再次運用排除法,除掉一些人: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就是一個。我想,在如今生效的這份遺囑中,她什麼也得不到。如果西米恩·李比她母親先死,那她母親那份就會傳給她——不管她母親願不願意——但由於詹妮弗·埃斯特拉瓦多斯在西米恩·李之前去世,那份遺產就要由其他家庭成員分割了。因此,對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而言,絕對是老人活著對她更有利。他非常喜歡她,幾乎可以很肯定,他會在新遺囑裏給她留一大筆錢。謀殺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你同意嗎?”

“完全同意。”

“當然,還存在一種可能,在激烈的爭吵中,她割斷了他的喉嚨。但在我看來,這不太可能。首先,他們目前的感情非常好,她到這兒的時間不長,還可以忍受他,不至於心生厭惡。因此,看起來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和本案沒什麼關係——除非你硬要說割斷一個男人的喉嚨不像是英國人會用的手段,正如你的朋友喬治夫人所說的那樣。”

“可別說她是我的朋友,”波洛急忙說,“不然我可要說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是你的朋友了,她說你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波洛高興地看著警司擺出的職業姿態再次瓦解。警司的臉漲得通紅,波洛帶著一種惡作劇似的笑容看著他。

波洛開口了,語氣裏帶著一絲渴望。

“說起來,你的胡子,確實特別棒??告訴我,你是不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潤發油?”

“潤發油?天哪,沒有!”

“那你用什麼?”

“用什麼?什麼都不用,這是——天然的。”

波洛歎了口氣。

“你真是得到了上天的寵愛。”他撫摸著自己那濃密的黑胡子,又歎了口氣,“保養起來太昂貴了,”他嘟囔著,“維持色素的試劑又會使毛發幹枯、失去天然的光澤。”

薩格登警司對美發的問題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他木訥地接著說下去。

“在動機問題上,我想我們或許可以排除斯蒂芬·法爾先生。問題隻可能出在他父親和李先生之間,或許存在些欺騙,他父親是受害者,可我很難相信。說到這個問題時,法爾的態度非常輕鬆、確定,他相當自信——而且我認為那不是裝出來的。我認為在他身上找不出什麼線索來。”

“我也不認為能找到。”波洛說。

“還有一個人,更希望老李先生活著——他的兒子哈裏。他確實也能從這份遺囑中受益,但我不認為他知道這件事,更不可能確定!大家普遍認為,自哈裏與家斷絕了關係,他就肯定被剝奪繼承權了。而現在,他回來了,正準備重新得寵呢!父親要立一份新遺囑,對他來說隻有好處。他不會傻到這時候殺死他。事實上,如我們所知,他也做不到。看看我們的進展,我們已經排除掉很多人了。”

“太對了,很快就會一個也不剩了。”

薩格登咧嘴笑了。

“不會發展得那麼快!現在還剩下喬治·李和他的妻子,以及戴維·李夫婦。他們都能從李先生的死中獲益,而且就我所了解到的,喬治·李很貪錢。特別是他父親威脅說要削減給他的生活費。所以,我們發現喬治·李既有動機又有機會!”

“接著說。”波洛說。

“還有喬治·李夫人!她愛錢就像貓愛奶酪,而且我敢打賭,她肯定負債累累!她嫉妒那個西班牙女孩,很快看出那個女孩正在贏得老人的偏愛。她聽到他要請律師來,便迅速出擊了。這麼說是說得通的。”

“有這個可能。”

“再看戴維·李和他妻子。當前這份遺囑裏有他們,但我認為,對他們來說,錢不是主要動機。”

“不是嗎?”

“不是。戴維·李看上去有些像夢想家,並不唯利是圖。但他——他很??古怪。在我看來,可能有三種動機導致這起謀殺案:鑽石糾紛,遺囑,還有,呃,隻是單純的仇恨。”

“啊,你也看出這一點,是嗎?”

薩格登說:“當然啦,我打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想法了。如果是戴維·李殺死了他的父親,我認為不是為了錢。而且,如果他是凶手,或許就可以解釋??呃,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血了!”

波洛讚許地看著他。

“是的,我一直在等你把這一點考慮在內。太多血了——阿爾弗雷德夫人是這麼說的。它讓人想起古代的儀式,血祭,用鮮血塗滿獻祭者全身??”

薩格登皺起眉頭說:“你覺得凶手是個瘋子?”

“我的朋友,一個人身上,藏著各種各樣的本性,有很多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比如對鮮血的渴望,對獻祭的渴求!”

薩格登懷疑地說:“但戴維·李看上去是一個安靜無害的家夥。”

波洛說:“你不懂心理學。戴維·李是一個生活在過去的人——對母親的記憶在他的心中仍然栩栩如生。他離開父親生活了這麼多年,是因為他還不能寬恕父親曾那樣對待他的母親。這次他回來,讓我們假設他想借此表示原諒,但也許,他發現自己無法原諒??有一點我們是知道的——當戴維·李站在他父親的屍體旁時,他心裏的某個部分是愉悅的、滿足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懲罰!報應!之前所有的罪惡都一筆勾銷了。”

薩格登突然哆嗦了一下,說:“別這麼說,波洛先生,你嚇了我一跳。也許事情就像你所說的那樣。那麼,戴維夫人是知道的,並且,這意味著她在盡其所能地掩護他。我能想象她會這麼做,但我無法想象她是一個殺人犯,她是個令人愉快的普通女人。”

波洛好奇地看著他。

“她給你這種印象?”他小聲問。

“嗯,是的——一個賢妻良母。如果你明白我什麼意思!”

“噢,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薩格登看看他。

“現在,來吧,波洛先生,你對這起案子也已經有了些想法,說說看吧。”

波洛慢悠悠地說:“我確實有了一些想法,但還相當模糊。還是讓我先聽聽你對這起案子的總結吧。”

“哦,我說過的,三種動機:仇恨,利益,還有鑽石糾紛。我們先按時間順序羅列一下事實:

“三點三十分,家庭聚會。所有家庭成員都聽到他與律師在電話中的談話。接著老人衝家人們發泄了一通,並讓他們全都滾蛋,他們便像一群受驚的兔子一樣溜了出去。”

“希爾達·李留下了。”波洛說。

“她確實留下了,但沒待多久。接著大約六點鍾,阿爾弗雷德與他父親見了一次麵——一次不愉快的會麵。哈裏重新得寵,這讓阿爾弗雷德很不高興。阿爾弗雷德自然成為我們的主要懷疑對象,目前他擁有最強烈的動機。他們正聊著,哈裏來了,為了贏得老頭的歡心,他總是興致勃勃,老頭讓他幹嗎他就幹嗎。但在這兩次會麵之前,西米恩·李已經發現鑽石失竊了,並給我打了電話。可他沒跟任何一個兒子提鑽石丟失的事,為什麼呢?在我看來,這是因為他很肯定,他們兩個都和這事沒關係,都不在嫌疑人之列。就像我一直說的,老頭懷疑霍伯裏和另一個人,而且我很清楚他打算幹什麼。還記得嗎?他很明確地說當天晚上不希望任何人上來看他,為什麼?因為他要為兩件事做準備:第一,我的來訪;第二,另一個嫌疑人的來訪。他叫某人晚飯後馬上來見他。那個人可能是誰呢?可能是喬治·李,更有可能是他的妻子。還有一個人,此時再次走進我們的畫麵——皮拉爾·埃斯特拉瓦多斯。他給她看過那些鑽石,告訴過她它們的價值。我們怎麼知道那個女孩不是賊呢?別忘了有關她父親行為不檢點的暗示。也許他是一個職業竊賊,最後因此進了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