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這命令,就有半打愛獻殷勤的妖精他們臉上永遠帶著笑,因此加布利爾·格勒伯以為他們是宮廷仆人連忙走開,很快又帶了一高腳杯流質的火,托起給妖王。
“啊!”妖王拿起杯子來,大聲叫了一嗓子,他把火焰灌進肚子的時候,嘴巴和喉嚨都是透明的,“這真叫人暖和!也照樣給格勒伯先生弄一大杯來。”
不幸的雜役隻好推辭說他從來沒有夜裏喝任何熱東西的習慣,但是沒有用。一個妖精捉住他,另外一個妖精把那火辣辣的液體灌進他的喉嚨。他把那火熱的酒吞下去以後,又咳又嗆,抹去從眼睛裏湧出來的大量痛苦的眼淚,引得聚集在那裏的全部妖精都尖聲大笑。
“那麼,”妖王說,一邊還拿他的寶塔糖形狀的帽子尖頂來戳雜役的眼睛,因此弄得他疼痛不已,“那麼,讓這悲慘和憂鬱的家夥,觀賞幾幅我們大倉庫裏的圖畫!”
妖精說了這話,藏在地窖一端的濃雲逐漸向兩邊卷開,清清楚楚地露出遠遠地方的一間小小的、陳設簡樸的但卻整齊清潔的房間。一群小孩子聚集在一爐旺火周圍,扯著母親的袍子,圍繞著母親的椅子蹦跳。母親呢,不時地站起來拉開窗簾,像是尋覓等待中的什麼對象;一頓簡約的飯菜已經擺在桌上,還有一隻圈椅放在靠火的地方。
這時,傳來一聲敲門的聲音,母親去開了門,孩子們簇擁在她周圍,高興地拍著手,父親進來了。他潮濕而疲倦,掃掉衣服上的雪,孩子們圍在他身邊,熱心地忙著接過他的鬥篷、帽子、手杖和手套,拿著這些東西從房裏跑出去。隨後,他在爐火前麵坐下來吃飯,孩子們爬到他的腿上,母親坐在他的旁邊,一切都好像是幸福而舒適的。
但是一瞬間情景又發生了變化。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之中,背景換到一個小小的臥室裏,那裏有一個最年幼的孩子躺著,瀕臨死亡。玫瑰色從他的臉頰上消失了,光芒從他的眼睛裏消失了,雖然連雜役也懷著前所未有的興趣看著他,而他卻是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們圍在他的小床旁邊,拉住他的小手,那手是如此冰涼而沉重,他們接觸一下都縮回了手,恐怖地看看他的小臉。因為,雖然那美麗的小孩看上去是那麼平靜安寧,像是在安安靜靜地休息,但是他們看得出他已經死了,他們知道他已經是一個安琪兒了,從光明幸福的天堂俯視他們,祝福著他們。
一陣輕飄飄的雲彩又從那畫麵上飄過,主題又改變了。父親和母親現在老了,不中用了,他們膝下的兒女已經減少了至少一半。但是他們每張臉上都表現出滿足和愉悅,眼裏放著光,圍著爐火,講著和聽著以前的故事。父親慢慢地、安靜地沉入了墳墓,不久,他的一切憂慮困難的分享者也跟隨他到了休息的地方。
少數還未死的人跪在他們的墓旁,用眼淚灌溉那些掩蔽著墳墓的綠草,然後站起來走掉,又憂傷又悲哀,但是沒有痛哭或是絕望的歎息,因為他們知道有一天他們一定會重逢的。於是他們又和繁忙的世界交織在了一起,他們的滿足和愉快又重新燃燒起來。然後一陣雲又飄過來遮上了那幅圖景,雜役再一次什麼也看不見了。
“你看了那幅畫麵有什麼感想?”妖精轉過他的大臉問加布利爾·格勒伯。
妖精用凶狠的眼光盯緊他的時候,加布利爾才喃喃地說那畫麵非常好看,並且有點慚愧起來。
“你這可悲的人!”妖精說,腔調裏含著極度的輕蔑,“你”他像是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憤慨讓他一下子什麼也說不出來,所以他隻能抬起一條非常柔軟而韌性十足的腿,在比頭高些的空中動彈一下,瞄個準,然後結結實實地踢了加布利爾·格勒伯一下。因此,那些服侍妖王的妖精立刻也全都擠到不幸的雜役身邊不留情地踢他,正如人世間的朝臣們那種既定的、一成不變的習慣一樣,踢皇上所踢的人,捧皇上所捧的人。
“再給他幾幅瞧瞧!”妖王說。
他說了這話之後,雲又消散了,眼前顯出一片富裕而美麗的風景這時候,在距古修道院市鎮半裏之內的地方,正有這樣一片景色。太陽從明淨的藍天上發出光芒,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陽光的照射下,樹像是比平常更綠,花像是比平常更鮮豔了。河水發出快樂的聲響潺潺地流去,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微風在葉叢中喃喃私語,鳥在枝頭歌唱,百靈高翔著唱著歡迎早晨的歌曲。是的,那是早晨光明的、香氣芬芳的夏季早晨。最小的樹葉,最小的一棵草,都充滿了生命。螞蟻忙著去進行它們的日常勞作;蝴蝶在溫暖的陽光下取暖和撲翅;無數的昆蟲展開了它們透明的雙翼,歡快地過著它們短促而幸福的生活。男子們昂然出場,為這片景象感到非常得意。一切都是光明和璀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