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經45歲了,女人比他小三歲。一直住在一間小小的房子裏,有些陰,有些潮。身邊不斷有人買了新房,女人便很羨慕地看著人家搬家。男人開始認真地打聽,每平方米多少錢,要貸多少款,每月還多少,要還多少年,兩個人一起去看房,三室一廳的房子,很寬敞,很陽光,大大的落地窗好像把所有的溫暖都擁在懷中。女人眼前一亮,這就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希望住上的地方。男人則在心裏算這房子的麵積與入住費用,很貴,對他們這樣的工薪族來說實在太貴了,所有的積蓄都要拿出來作首付,十年按揭,每月要還近兩千元的貸款,那是兩個人月薪的一多半啊。可看到女人欣喜的眼神,他終於將“換個小點的吧”這句話咽了回去。女人跟了他二十年,沒享過什麼福,好不容易看到這麼喜歡的房子,今後的十年就再辛苦一些吧,然後,就可以和她在這美麗的房裏安享晚年了。
付了首期,鑰匙拿到了,兩個人站在寬大的陽台上,一時間竟如新婚一般激動,男人仿佛又回到二十五歲那一年,興奮地迎娶他的女人,並堅信可以給她幸福。
女人安靜地靠著他的肩,絮絮地說著以後房間如何擺設。
想法是美的,但錢畢竟不多,所以男人算來算去,計劃著如何才能節省一些,再節省一些。瓷磚買來了,一共二十箱,如果請人搬運,需要多付四十塊錢。男人揮手打發走了送貨的,一個人往上搬。瓷磚那麼重,他搬完第八箱的時候就累得搬不動了,看著外麵碼成一小堆的箱子,他咬咬牙,一次比一次艱難地搬運著,像一隻頑強的螞蟻,好似連最後一點力氣都用上了。
還需要兩扇門,他到家裝市場看了,最便宜的每扇也要二百多,正好他公司有兩扇舊門,後勤部的人說五十塊就可以賣。男人很高興,又省不少錢呢,回去隻要重新刷漆就可以了,隻是怎麼弄回去呢?雇輛車豈不是把省的錢又都花在車費上了?於是他借了一輛三輪車,冒著凜冽的寒風自己運回家去,等到了家,連厚厚的羽絨服都被汗水洇濕了。女人心疼得要命,男人笑道:沒事,我身體好著呢,現在多省一些,再辛苦十年我們就可以安心享受了。如燕子銜泥一樣,冬去春來,這新家漸漸有了模樣,男人和女人每天晚上不管多晚總要去新房看一看,這是他們這輩子的歸宿了。
再打一個壁櫥就差不多了,男人算好了料到市場買回複合板,仍舊舍不得花搬運費,便將寬大沉重的板子負在背上,像一隻爬行的甲殼蟲。“打好壁櫥就可以搬進去了。”男人鼓勵自己,在心裏想著讓女人住進來的那一天她該有多高興。等搬家那天自己要風風光光地把她接來,就像再娶她一次一樣。汗珠大顆地砸在地上,最後一塊板子終於背進了屋,男人環顧一下房間,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日子,女人差不多天天以淚洗麵,男人被送到醫院後被檢查出一大堆病。平時他是那樣結實健康啊,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倒了?更現實的問題是:男人需要住院,而他們手裏已經拿不出錢來了。男人掙紮著要出院,安慰女人:醫院是嚇唬人的。哪有說的那麼嚴重?女人反倒安慰他:這事你說了可不算,得聽醫生的,再說,咱們還有錢呢。男人一愣,女人笑:結婚這二十來年,我……我攢了些私房錢,本想在我們養老的時候拿出來給你個驚喜,但現在急用,就先取了。你放心,住院的費用是足夠的。男人舒口氣,笑:“你居然敢自己藏私房錢”。女人也笑,眼裏卻再次含了淚。
男人出院了,身體仍是虛弱的,畢竟快五十歲的人了,體力透支太多,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恢複的。回到家,他就張羅著去看新房:等我再休息幾天,把壁櫥打好我們就可以搬過去了。女人正在煮湯,輕輕地說一聲:不用去了,那新房,我已經給賣了。
男人呆在原地,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女人哪裏來的什麼私房錢,那住院搶救的費用全是賣房的錢啊!他覺得心裏的血在一點點凝固,自己拚命地幹不就是想讓心愛的她早日住進那充滿陽光的大房子嗎?女人端了湯,用粥羹輕輕攪動後,遞過來,清澈的眼裏竟不再有淚:別想了,那房子我確實喜歡,但我不能為了房子失去你,隻要你還健康地在我身邊就比什麼都重要。男人摟住女人,百感交集。二十年了,自己竟然連一套大房子都給不了她!女人仿佛讀懂了他的心思,掙出他的懷抱柔聲道:你雖然沒給我大房子,但你卻給了我幸福。
房子依舊是小而陰暗的,但日子卻過得更加溫暖親切。幸福是看得見的呀,從一杯水,從一句話,從一個眼神。男人和女人生活得很開心,他們依舊過著尋常日子,但誰說尋常不也是一種幸福呢?
人生的幸福三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