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次改變命運的疏忽(2 / 3)

胡秀梅喃喃地說,小麗,小麗,你怎麼還沒有出現呢?

她有些癡呆了。

張森對她怒吼道,小麗今天不會出現了,我們上當受騙了!

說完,張森朝來福超市狂奔過去。

他撲在垃圾桶上,雙手在垃圾桶裏尋找著什麼,那兩萬元錢已經被人取走了。他覺得熱血不停地往頭上衝,頭顱似乎要炸掉。他拿起手機,慌亂地回撥騙子的電話,那電話沒有人接,後來他們報警後,經過查證,才知道騙子是用電話亭裏的電話和他們聯係的。騙子永遠也不會接他的電話了。他站在垃圾桶旁邊,渾身顫抖,突然歇斯底裏嚎叫起來,他的臉被扭曲,漲成豬肝色。路人紛紛投來怪異的目光。他們不清楚這個兩眼血紅的漢子為何嚎叫,但可以從他淒厲的嚎叫聲中,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和憤怒。沒有人會在乎張森的痛苦和憤怒,他停止嚎叫後,匆匆走向還坐在台階上等待女兒的妻子,像一條狼狽不堪的流浪狗。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天上,似乎在無視人間苦痛。

他站在妻子麵前,無奈而又悲涼地說,秀梅,走吧,小麗不會出現了。

胡秀梅的眼淚流淌下來,哽咽地說,讓我再等等,再等等,也許她還在路上。

4

過幾天就過年了,張小麗還是沒有音訊。那兩天的熱鬧過後,也沒什麼人打電話來了,他們去了幾趟火車站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十分無奈地告訴他們,張小麗還是沒有著落。胡秀梅在痛苦和思念中,病倒了。開始是發燒,燒得昏糊的她不停地喊著女兒的名字。張森趕緊把妻子送到了醫院。退燒後,他們回到了小旅館。胡秀梅倒在床上,麵色寡淡,閉著眼睛,什麼話也不說,也不肯吃東西。張森守著妻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是他一時疏忽,小麗也不會丟,如果小麗沒有丟,此時他們一家正在老家歡樂地準備過年。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張森無論怎麼自責,都無法挽回這樣殘酷的現實:小麗丟了。

張森沒有想到,胡秀梅病倒在床上時,會有一個陌生人打電話給他。

打電話給他的人自稱王標,家住鄭州,還說知道張小麗的下落。王標說他看到了張森在報紙上刊登的尋人啟事,突然想到一個鄰居家裏新來了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和尋人啟事上張小麗的照片十分相像,特別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王標還說,女孩子到鄰居家後,他經常可以聽到她淒涼的哭聲。他鄰居好像是個人販子,也許女孩就是鄰居拐來的,他十分同情那女孩,她隻要哭,鄰居就對她又打又罵。王標讓張森趕緊去鄭州,他會帶張森去認人,如果真的是張小麗,那最好不過了。張森因為被欺騙過,心懷疑惑。王標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誠懇地說隻是想幫他,也想讓那女孩擺脫苦海,不要他任何報酬,要是等鄰居把女孩賣掉,就晚了,誰知道人販子會把女孩賣到哪裏去。

王標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張森,讓張森到了鄭州便和他聯係,甚至可以去火車站接張森。

想到小麗的哭聲,想到她充滿恐懼的眼睛,張森受不了了。

那怕王標真的是騙子,他也要去看個究竟。

胡秀梅也支持他去,哪怕是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棄。

張森讓胡秀梅在旅館裏等他,自己買了張站票,踏上了開往鄭州的列車。因為春運,列車上人擠人,他找了個門邊的角落,貓在那裏一動不動。上車前,他給王標打了個電話,王標熱情地說會到火車站接他,他心裏有了些許安慰。他希望王標是個好人,要是能夠找到女兒,妻子的病馬上就會好,他們一家回老家還可以趕得上過年。想著一家老小團圓的情景,張森心裏十分難過,那也許隻是個美好的幻想。那一線希望支撐著張森,度過漫長無聊而又艱難的旅程。

到達鄭州,已經深夜。

張森拖著又麻又酸的雙腿走出車站,發現接站的人群中有個人高舉的牌子上寫著他的名字。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頓時溫暖起來,仿佛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有了朋友。他走上前,笑著說,請問,你是王標兄弟?

舉牌子的人是個瘦高個男子,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他整張臉。他說,你是張森?

張森點了點頭。

瘦高個熱情地說,太好了,火車沒有晚點,快走吧。

張森跟在他後麵。

瘦高個邊走邊說,我是王哥的朋友,他讓我來接你,他在家裏等著你呢,王哥可是熱心人,王哥和我說了你的事情,真希望他鄰居的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女兒。

張森聽了他的話,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的那些顧慮頓時煙消雲散。

他相信自己真的碰上好人了。

瘦高個把他帶到了一輛破舊的麵包車跟前,拉開了車門,笑著說,兄弟,上車把,他們會把你帶到王標家的,我就不陪你去了,我還有事情要辦。

張森上車後,瘦高個就跑開了。

車開動了,馳出了火車站停車場。

司機也戴著鴨舌帽。

張森隻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他發現車的後排坐著兩個人,他正想扭頭和後麵的人打招呼,突然,他的腦袋挨了沉重一擊,便昏倒過去。

這種結果不是張森想要的,可是,他的確被綁架了。他醒來時,發現自己雙手反綁,嘴巴裏塞著毛巾。他被關在一間空房間裏,空房間裏什麼家什也沒有,斑駁肮髒的牆壁說明這個房屋的老舊。張森背靠牆,坐在地上,地板也很髒,有破報紙和老鼠屎,房間裏有股難聞的怪味。他的頭很痛,像是要裂開。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上車的時候,現在,他知道自己又上當了,渾身發冷,牙關打顫,女兒斷然是不能在此行中找回,他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脅,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和妻子相見。想起在病倒在小旅館裏望眼欲穿的妻子和不知在何方遭罪的女兒,張森感歎命運之殘酷。

他流下了淚水。

張森越想越傷感,嚎也嚎不出來,掙紮著,絕望地掙紮著。

那個自稱王標的人想要幹什麼?

為什麼要給可憐的他設下如此惡毒的圈套?

他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隻曉得靠自己的血汗謀生,隻曉得對自己的親人好,可是,他陷入了可怕的境地。

這可怕的境地是他自己造成的,因為他沒有看好自己的孩子。

丟失女兒是他厄運的開始。

過了好大一會,他聽到了腳步聲。

好幾個人的腳步聲紛遝而至。

門開了,進來了三個人。

他們高矮不一,穿著也不盡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戴著鴨舌帽,蒙著臉,隻露出眼睛。

一個矮胖子走到他麵前,蹲了下來,他說,張森,對不起,把你關在這裏,讓你吃苦了。

他聽出來了,說話的人就是給他打電話自稱為王標的人。

張森說不出話來,掙紮著。

王標說,別動,動了也沒有用,你放心,我們不會要你的命,我們隻求財,不害命。我也無奈,因為賭博,欠下了一屁股債,債主天天追著我要債,馬上就過年了,我要是還不了債,就完了,他們會要了我的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完了,我家裏人也完了。我隻是想問你借點錢,就把你騙來了。

張森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王標真是豬狗不如的混賬東西,你就是死,也不能害人哪,而且害張森這樣的人,他的孩子丟了,妻子還躺在廣州的小旅館裏,有家難歸,承受著巨大苦痛,王標還忍心向他下毒手,簡直不是人。

王標說,我知道你恨我,甚至想把我殺了,沒有辦法,把你人都弄過來了,我無法收手了,隻有把事情繼續做下去,就是天打五雷轟,我也必須這樣做了,我回不了頭了,張森兄弟,請你原諒我。我發誓,等以後有錢了,我一定還給了,我還會四處去打探你女兒的消息,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度過難關。現在,我們已經捆綁在一起了,你跑也跑不掉了。如果你出發前識破了我,我肯定不會再給你打電話,可是你還是相信我,來到了鄭州,這就等於豬把自己送到了虎口,老虎哪有不吃之理。你的銀行卡已經在我手上,我隻要你告訴我銀行卡的密碼,我取到錢一定放你走,絕不食言。你要不告訴我銀行卡密碼,就是我饒了你,我身後站著的人也饒不了你,他們是我債主派來的,不拿到錢,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不光要我的命,你的命也難保。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人活著,什麼都有可能,人要是一命嗚呼了,那就什麼也沒有了。你要是同意把錢給我,就點點頭,我把毛巾從你嘴巴上拿開,你告訴我銀行卡的密碼,我們取到錢,立馬就放你走,絕不食言。怎麼樣?你願意把銀行卡告訴我嗎?

張森雙眼充滿了驚恐的神色,他朝站在王標後麵的兩個蒙麵人看了看,那兩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透出冷漠的殺氣。他想起了妻子,也想起了小麗,顫抖地點了點頭。

王標笑出了聲,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張森可以感覺到他臉上表現出來的得意。

王標一把扯下了堵住張森嘴巴的毛巾。

張森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餓壞了,能不能給我吃點東西?

王標說,對不起,你一下火車就把你弄到這裏來,現在都快天亮了,想必你在火車上也沒有吃東西,一定是很餓了,我早就應該讓你吃點東西的。不過,你都餓到現在了,也不差一時一刻,你把密碼告訴我,我就去給你弄吃的。

張森閉上了眼睛,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此時的情緒十分複雜。

麵對這個惡棍,張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王標笑著說,兄弟,說吧,把密碼說出來,說出來我馬上去給你買吃的,門口的包子鋪應該開門了,這個包子鋪每天早上5點鍾就開門,這裏的包子可好吃了,皮薄餡多,咬上一口,滿嘴流油,香氣撲鼻。說吧,說出來你就可以吃到噴香的包子了。

他的話對饑寒交迫的張森來說,是殘酷的誘惑,比打他罵他還殘忍。

王標說,快把密碼說出來吧,你也餓得快不行了,我身後的人也忍耐得差不多了。

張森顫抖著說出了一串數字。

王標用手機記下了密碼,笑著離開了房間,另外兩人也離開了房間。

張森喊道,給我包子……

沒有人理會他,他癱在那裏,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想,自己會不會餓死在這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在睡夢中聞到了一股香味。張森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個蒙麵人端著一盤包子蹲在他麵前。蒙麵人一聲不吭。那香噴噴的包子惹得張森口水直流,他說,給我鬆綁,讓我吃包子。蒙麵人一手端著盤子,另外一隻手拿起一個包子塞進了張森的嘴巴。張森餓極了,很快地咽下嘴巴裏的包子,又張開嘴巴,蒙麵人又往他嘴巴裏塞包子……那盤包子很快就進入了張森的肚子,蒙麵人拿起一瓶礦泉水,喂給他喝。

張森吃飽了飯,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接著,他說,你們真的不會殺我?

蒙麵人還是一聲不吭,他站起來,離開了房間。

張森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覺得自己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喃喃地說,秀梅,我對不起你;小麗,我對不起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森心裏記掛著她們。

如果能夠找回小麗,吃點苦受點騙又算得了什麼,他多麼想見到小麗,把她摟在懷裏,和她說著話,她的聲音是天使才有的聲音,會讓他忘記痛苦,忘記一起人間的無奈與不平。可是,女兒在哪裏?她是不是真的被人販子抓走了,是不是被賣掉了,賣到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她是不是在挨餓,或者挨打挨罵?她是不是身上傷痕累累,她是不是在傷心地哭?她是不是在呼喊著爸爸媽媽?

張森不忍心女兒在苦海裏沉浮。

如果可以換回女兒,就是死,又何妨?張森淚流滿麵。

每天,那個蒙麵人會給他吃一盤包子,給他喝瓶礦泉水。拉屎拉尿都在房間裏,蒙麵人會把屎盆子倒掉,他仿佛就是張森的仆人。張森和他說話,他從不理會,也不說一句話,張森覺得他是個啞巴。

盡管每天有包子吃,有水喝,張森還是很快消瘦下去,變得蓬頭垢麵,滿臉髒汙。他被關在這個破舊的房間裏,就像是坐牢,而且還擔心著他們會不會殺了自己滅口,內心還掛念著妻子,擔心著女兒的安危……他承受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過著非人的生活。

張森被關第七天的晚上,那個自稱王標的人來了,帶著兩個蒙麵人,他自己也蒙著臉,根本不想讓張森看到真麵目。他把那張銀行卡放回了張森的口袋,笑著說,兄弟,謝謝你的錢,錢我都取出來了,也還上款了,你也該上路了。

張森睜大驚恐的眼睛,說,你,你,你想怎麼樣?

王標笑了,笑得很大聲。

笑完,他說,兄弟,放心吧,我說過的,我們圖財不害命,隻要你走了後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你會安全地回家,可以重新去尋找你的女兒。說實在話,我也很同情你,如果在鄭州發現了你女兒,我一定會保護好她,讓你把她帶回家。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是個父親,我清楚一個父親對兒女的感情。好了,我不多說什麼廢話了,走吧。

這時,後麵的兩個蒙麵人走過來,把他拉起來,給他帶上了黑頭套,他什麼也看不見了。張森被他們架著,走出了房間。他覺得他們架著自己下樓,好像是下了六層樓,然後走出了樓門,他可以感受到街上鮮活的流動的空氣,可以聽到街上車水馬龍的聲音。他被推上了車,也許就是當時來接他的那輛破舊的麵包車。他們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去?盡管王標說了不會殺死他,張森還是提心吊膽,內心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車開了約摸半個多小時,停了下來。張森覺得他們在給自己鬆綁,是的,真的是在鬆綁。他的手腳都麻木了,一下子放鬆,還有點不適應。王標取下了他的頭套,遞給他一張火車票,說,我說過了,不害你的命,你回廣州的火車票都給你買好了,車半小時後開,快下車去趕火車吧。王標還把手機還給了他。

一個蒙麵人打開了車門,另外一個蒙麵人把他推下了車。

那輛破舊的麵包車很快就開走了,消失在鄭州的夜色之中。

他就站在鄭州火車站廣場的邊上。

看著人山人海的廣場,他怒吼了一聲,然後朝火車站走去。他不知道,在這個夜晚,還有誰像他一樣被騙,被綁架?還有誰,在丟失自己的骨肉?無論如何,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沒有被殺死,就像那個所謂的王標說的一樣,他還可以回去和妻子團聚,還可以繼續去尋找自己的女兒。他咬著牙對自己說,無論走遍天涯,無論曆盡千辛萬苦,一定要找回小麗。

5

張森和胡秀梅離開了廣州,回到了東莞。

胡秀梅回工廠上班了,她說,要賺錢讓張森去尋找女兒。張森從鄭州回來後,她沒有責備丈夫,而是心疼丈夫。很多時候,女人比男人堅強,當張森見到她,淚流滿麵,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胡秀梅抱住了他,安慰他。她說,錢沒了不要緊,人不能垮,要好好活著,才能找到小麗。

張森也找了份臨時工。

這樣,隻要一有小麗的消息,他就可以隨時離開。

除夕夜,胡秀梅還在加班,過年這幾天加班,可以拿雙份的工資。張森買了些酒菜,等待妻子回來吃年夜飯。等待的過程中,他自然會想起小麗,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他拿起小麗和自己的合影,那是他帶她到公園裏玩時拍的照片,他抱著小麗,小麗的笑臉就像是一朵花兒。張森伸出手,摸照片中小麗的臉,冰涼的照片沒有溫度,真實的小麗此時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