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一人影躥上了樹。隻見屋內,油燈如豆。那母子三人正在油燈下學文識字。那婦人半解了發髻,長而烏黑的青絲側披在頸間,拿著樹枝正低頭交孩子們在地上鋪著的細沙上寫字。
一會兒,她抬了頭,襯著光,他瞧見她臉上的黑黝已經全然洗去,一張臉素白如玉。這樣微仰著,皓齒蛾眉,一副嬌美恬靜之態。
他在樹上靜靜瞧了許久,隻見她站起了身到了灶下,點起火熱了爐灶,然後動作熟練的揉麵做起了麵疙瘩。
從他這一天的觀察來看,她母子三人就靠她的女紅針線補貼生活,異常清貧困苦。他五指成爪,不自覺的抓緊了樹杆。
屋內的她已經盛了三碗的麵疙瘩湯出來,三人對座著,其樂融融的吃著。她溫柔的低著頭,時不時地將她碗內的麵疙瘩夾到孩子們的碗內。
午後的天空,烏雲低垂,一副大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她在屋內繡花,這一批貨是給曲戶城內一大戶人家的小姐作陪嫁之用的,大紅的綢緞上繡的皆是喜慶之物。
她手尖撫摩著躍然盛開在手中的並蒂蓮,恍恍惚惚地回到那個晚上---------那夜,她如常休息。可半夜有人躍窗而入,鑽進了她的被子,用刀架著她的脖子。爹爹所請的高手在園子裏查了許久,當然是查不到的。後來那些人還來敲她的閨門,大哥帶了人在房內收了一圈,卻沒有想到她的被子裏藏著他們所要之人。
可那人—那人-----------她隱約知道那人與他們家有大仇。否則爹爹也不用高金聘請那些江湖人士了。他恨他們家,所以要他們家吃盡所有的苦頭----
她“啊”一聲叫喚了出來,原來這麼一出神,竟然被針紮到了。她吸吮了一下手指,抬頭看來一下屋外的天色,心道:“那公子兩人怎麼還沒有來取衣物。”
正想著,隻覺得眼前光線一暗,有人來到了門口,在門上輕敲了兩下。正是那錦衣公子,隻是不見昨日那小廝。她低頭站了起來,道:“衣服已經好了,您稍等!”
他靜瞧著她的背影,衣服雖然破舊寬大了些,但仍是難掩窈窕娉婷之態。不過片刻,她已經取了衣服過來,折疊的整整齊齊,雙手捧著遞給了他。
他取出了一個銀元寶遞了過去。她咬了一下唇,道:“我---我--沒有那麼多銀子換開。”他堅持遞給了她。她卻不接,往後退了一步,沉吟了一會兒,道:“他日公子若是有零碎銀子再給我吧。”
那個叫啊蕭的孩子從裏屋出來,道:“娘,那可不行。你昨晚辛苦了一個晚上。這樣的虧本生意我們可不能做。”
他聞言微微笑了出來,將銀子遞給了啊蕭。但啊蕭卻不接,道:“娘,我跟著他,去他家裏取。”她搖了搖頭,轉頭朝他道:“公子慢走。”
此時屋外狂風已起,呼呼大作,枝葉被吹的東飄西蕩,眼看著大雨就要傾盆了。他轉身要走,隻聽她柔婉的聲音響了起來:“請稍等一下。”她從屋裏取了一把破舊的油紙傘,遞了過來。
他怔了怔,這才伸手接過。無意間卻碰到了她的手,肌膚柔嫩溫熱。她仿佛被東西咬了一口般,急急地縮回。
他走出了好遠,還聽見那個啊蕭的孩子在念叨他母親:“你沒收人家一個銅板,還賠了我們家唯一的一把傘。你這個虧本生意做的真是-----你看人家一句道謝也沒有---”他低頭看了滿是補丁的破傘,居然是他們家唯一的一把。
她的聲音柔柔地響起來:“人在外,能給人方便就給人方便。幫別人也就是幫自己。”
他第三日來還傘。還未到她屋子,就聽見有吵嚷的聲音傳來。
隻見有數個衣飾華貴的紈絝子弟帶著幾個仆役正站在她門口。其中一個語帶調笑的道:“來,尚大小姐,我裏頭的小衣破了,給我縫補縫補。快開門哪----”
另一個道:“尚小姐,快開門啊。話說你那個相好有我們有錢,有我們長的這般俊俏,有我們這般知情識趣嗎?你試過就知道了--------哈哈-----到時候,你還求我們不要走呢----”
一個又道:“尚小姐,你再不開門,我們就砸門進來了----”屋內的人一直未出聲。隻聽一人道:“來哪,給我砸開。”
裏頭這才傳來了她顫抖的聲音:“你們敢,光天化日的-----”那人截斷了她的話:“我們不敢!在這曲戶城還沒有我們三不敢做的事情。來人,給我砸--------”
隻聽“咣鐺”一聲,門開了。她從裏頭出來,手裏拿著剪刀,抵著自己的胸口:“趙公子---你們---你們若是敢進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那趙公子哈哈大笑:“尚小姐,你又何必作做清高呢!整個曲戶城,誰不知道你的德行啊,一個黃花閨女生下一對雙胞胎,被你死去的父親趕到這裏來-------現在又何必裝的如此貞烈呢—---來,我們來香一個----”邊說邊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