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躺著,晚飯也在學生餐廳裏吃的。政通路上有家緊靠複旦留學生院的酒吧,叫handrock,由一個叫“瘋子”的樂隊經常出沒,吉他手曾濤就是酒吧老板。我們進去想喝杯啤酒。
????吧台後麵是熟悉的幾張麵孔,朋友們都老了,“瘋子”的主唱周勇也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我和天天聽過去年夏天瘋子在華師大agogo的專場演出。那種令人著魔的後朋克音樂讓我們渾身蒸發,跳舞跳到暈倒。
????蜘蛛帶著幾個留學生模樣的人走進來,我們擁抱,說你好你好這麼巧遇上了。最近蜘蛛老跟留學生混在一起玩,是因為電腦公司生意難做,他已萌生去意,想到什麼國家讀書去。他現在能說不錯的英文、湊合的法文和西班牙語。
????音樂是我喜歡的“portishead”的“Numy”,有人在跳舞,而吧台後麵的麵孔依舊不動聲色,日夜在酒吧裏泡著的人都有這種不動聲色,又酷又憔悴的神情。聽著毒品般的音樂,天天溜進酒吧洗手間,很長時間才搖搖晃晃地出來。
????我知道他在幹什麼,我永遠不能正視,正視他此時此刻這樣的眼神,呆呆的、空洞的、魂已飛在九天外。隨後我也喝醉了,他的毒癮隻需要我的酒癮來相對的,在這種或那種癮裏我們反抗自我,漠視痛苦,跳動得像太空裏的一束光。
????在音樂裏跳,在快樂裏飛,淩晨1點多我們回到了寓所。沒洗澡,脫光了衣服就往床上一躺,空調開得很大,我的夢境裏都有空調嗡嗡嗡嗡的聲音,像昆蟲在鳴叫。整個夢境都是空白的,隻有這種令人困惑的聲音。
????當我在翌日清晨,在第一束陽光照進來的時候,睜開眼睛,我轉身去親吻身邊的天天,熱熱的吻印在他冷冷的泛著白光的身上,我使勁推他,喚他,吻他,揪自己的頭發,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赤身跳下床,跑到陽台上。我隔著窗玻璃久久地凝視著屋內的床上,那躺著的愛人的身體,久久地凝望。
????我淚流滿麵,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了一聲:“你這傻瓜!”他沒有一絲反應。他死了,我也死了。
????葬禮上來了不少朋友,親戚,惟獨不見天天寡身獨居的奶奶。一切都是輕飄飄的,令人的心惶惶然。不知道這份驚懼還會怎麼樣,不知道他的肉身如何化為無知無覺的灰燼,他的天真的靈魂如何會從地底下突圍,從一堆恐怖的死亡殘骸中逃逸而出,一飛衝天,直衝到九重天。天的最上麵,該有上帝畫出的一片澄明清朗,那會是別樣的境地,別樣的情懷。
????康妮主持葬禮,她一身黑,額上還附了一片薄薄的黑色輕紗,像電影中的人,端莊得體,但絕不親切,那哀情竟仿佛不是入骨入裏的,沒有一個母親在失去兒子後的迷亂癲狂,隻有一個美麗中年女人穿著黑衣站在兒子棺木前的端莊。做一個女人,真實可能更重要,僅有端莊與得體是不夠的。所以我突然很不想看到她的臉,很厭惡她念悼詞時的語調。
????我匆匆地念完一首送給天天的詩,“……最後一閃,我看到你的臉,在黑色之上,在痛楚之上,在你呼出的在玻璃的水汽之上,在夜的中央……從夢到夢的悲傷,我已縝口,我已不能說再見。”
????然後我躲到人群背後,我無所適從,這麼多人,這麼多與我無關的人在這裏,可這並不是一個節日,它隻是一個噩夢,像個洞開在心髒上的噩夢。
????我竭力想躲起來,可天天不在了,房間四壁的牆也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