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起(2 / 2)

珈珞吃完一小勺,才慢悠悠擦了嘴,又喝了幾口君山銀針,吊足了雁回的胃口,才慢慢說道:“雖稱不上世間絕味,但……”嗓音驀地一變,換了一聲戲腔:“四肢百骸俱已臣服……”

“又欺負我!”雁初頗為不滿。

珈珞笑笑,自端了茶水慢慢吞著。這幾日,陳雁初明裏暗裏沒少向她示好,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不管是好是壞,珈珞並不在意。她不過才十歲的孩子,能有什麼打算。就算是真有什麼打算——珈珞壞心的笑,也無非是她當不成這個皇後,實則,她本也不怎麼想當這個皇後。一則,皇宮那地,誰都知道,擠滿了怨靈。二則,皇上那人吧,怎麼說呢,實在是……當皇帝有點虧才,當個琴師挺好的。

這段時間,宮裏的嬤嬤日日來教習禮儀,也將皇帝的事七七八八給她說個差不多了。實則,她本體是何鳶,並非是陳珈珞。作為何鳶,上輩子,她對皇帝這人,多少還是有點了解的。用不著那些個嬤嬤們說,她自己都估摸出來。雖然自打十歲以後基本上沒見過幾次麵,但終歸是聽過的,反正,就不是個好人。

雁初得了高度評價,心滿意足的回去打扮去了,好等著一會去席麵上。徐姑姑則被珈珞吩咐去前麵看看準備的如何。而蘭蔻和雪墨則兩個人坐在門口翻繩玩。

獨獨剩下珈珞一人在屋裏,正鬱悶著呢,忽然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珈珞往後靠了靠,冷聲道:“過來。”

阿瑤跪在她身邊為她捏著腿,依舊是不說任何話。珈珞也不逼迫她,隻自己說,由她聽:“你如果想著一輩子都不說話,那你自可一直這樣。”

那雙手顫了顫,隨即又恢複平靜。

“瑤瑤,”珈珞歎了口氣:“我知道自何家出了那樣的事後,你對一切都死了心。但你要知道,你畢竟活了下來,何氏滿門隻有你一人活了下來。既然活了,你好好珍惜這條命。如果你覺得何家有冤,那就伸冤;如果你覺得何家有仇,那就報仇。你這樣不言不語,行屍走肉一般的活在世間,有什麼意義麼?”

先是小聲抽噎,漸漸哭聲大了起來,阿瑤撲在珈珞腿上,哭得差點背過氣。珈珞強忍著滿心酸楚,定聲問她:“瑤瑤,你想不想報仇?”

阿瑤朦朧著淚眼抬頭瞧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珈珞替她擦了淚,輕聲道:“瑤瑤,你須振作起來,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阿瑤定定的點頭:“好。奴婢,奴婢一定聽從郡主的吩咐。”

“很好,”珈珞撫著綾絹扇麵,吩咐她取來文房四寶:“將你剛才所說寫在上麵。”

阿瑤不知何意,但並不質問,按照珈珞的吩咐一一照做。

珈珞滿意的點頭,起身自一旁的梳妝台取來一個漆雕桃木匣子,兩手在匣子上麵雕刻的麒麟紋上摸了半晌,輕輕一按獸首,自麒麟口裏吐出一把小鑰匙,打開匣子上的銅鎖,說道:“在你寫的那張紙上按了手印,然後放到這裏麵。”

“是。”阿瑤仍不問,一一照做。

“如此,”珈珞自桌案抽了一張紙,提筆寫了幾句話,連同方才阿瑤寫的,一同放在那個桃木匣子裏:“這些東西你且收著,等到母親回來後,我會將你送到安全的地。畢竟如今何家女眷都在掖庭,你又曾是何夫人貼身丫鬟,被人知道了,終歸是不好的。”

阿瑤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但仍舊沒開口問珈珞。

珈珞以扇支額,解釋道:“此事決不允許有第三人知道,”頓了頓,解釋道:“若想為何家報仇,這不過是第一步,我們得選些能有的可靠人,你可明白?”

珈珞麵色沉重,阿瑤忙跪下:“奴婢明白。”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何家的案子是皇上親自定的,事情已經過去,如今朝堂風平浪靜,我們該怎麼查呢?”

珈珞以扇覆麵,笑了笑:“無事?我們可以找點事。”

阿瑤很是不放心:“這樣,會不會對郡主不利?畢竟,我們是女子身,無權無勢,又沒有人可以依靠,若是貿然做了什麼,引起靖寧侯的報複,那就……說不定還會害了陳府。”

“我自有計較,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交代什麼你做什麼就好。”

“郡主,”阿瑤歎息道:“這畢竟是何家事,縱然大長公主當初和太傅夫人私交甚篤,但畢竟,”她聲音再次顫抖起來:“夫人讓我傳信於大長公主,原本是想救小姐的,可是她卻……卻服毒自盡了。夫人原本想著再見小姐一麵,可誰知天意弄人。小姐去了後,夫人也自盡了。”她話未說完,隻聽見那扇麵下似有倒吸冷氣的哭聲,阿瑤不知何故,不敢再說,靜靜立在一旁。

許久,珈珞似是恢複了平靜,但仍未將扇子挪開,隻疲倦的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自有分寸,不會牽扯上安國公的,你忙去吧。”

“哎。”阿瑤無奈,退了出去。

許久,隻聽見一聲長歎自扇麵下逸出,其後,再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