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想看看是誰這麼會說話。但見一溜進來一群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年紀,一見到她們,這群半老徐娘的,覺得自己好像也年輕了許多。而這一群人中,當屬領首兩位,想必是太師府兩位姑娘。眾人見這陣勢,不由得有些驚奇,那上陽郡主可是不願露麵了?
樸氏被打斷了話,很是不滿,張嘴就反駁:“你怎麼……”
又被溫氏打斷:“這個高挑些的,夫人們都見了,是我家雁回姑娘。方才說話這個,是我家三姑娘雁初。”
眾夫人細細瞧去,見陳雁回梳了淩雲髻,發髻用一隻鑲嵌了六顆南海大珍珠的象牙釵挽住,右側又插了兩支貼翠和氏玉陽刻鳳羽梅花簪。穿著艾青色勾雲紋長襖,手腕上帶了羊脂白玉鐲子。俊俏若三春之桃,幽靜若空穀之蘭。而她身後那位,卻是穿著對襟藤紫色緙絲纏枝玉蘭花的通袖襖,下罩著琥珀色馬麵裙,垂手靜立,不張揚的裝扮,但那麵料做工卻是極其精致的。
眾人便一陣感歎,都說這太師府家教好。大門大戶的,嫡庶妻妾爭酸吃醋不在話下,但卻從未聽過太師府幾位姨娘紅過臉。
鎮國夫人拉過雁初打趣道:“平時就你個潑猴似的,這會顧大都督夫人誇你們家園子好,怎的,還扯上太皇太後了?”
雁初嘻嘻笑:“我那不是老實人說老實話麼,這園子確實是母親設計的,況且昨個趁著珈珞姐姐得空的時候,我還特地問了,她說了,這園子造的精巧,不過比不得內廷西苑,那才是勝景。”
“嘖嘖,”鎮國夫人朝一旁幾位夫人笑道:“瞅瞅,我這才說一句,她就巴巴的將她家姐姐母親誇了個遍,合著咱大梁有點頭麵的女眷都在你們家了?”
雁初紅了臉,畢竟是小孩子,臉皮再厚,被這麼打趣也是吃不消的:“世嬸……”她漲紅著臉,不知道說什麼。
雁回在一旁輕聲接道:“世嬸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妹子護短,在她眼裏,哪怕府上一隻螞蟻也要比別家螞蟻矜貴些呢。”
眾人哈哈一陣笑,就此揭過。
雁初感激的朝雁回笑了笑,雁回回以溫和笑言。
“哎對了,差點忘了阿姐的交代了,”雁初一拍頭,拉著雁回朝眾人行了大禮:“阿姐身子有恙,昨晚鬧了一宿沒睡,這會好不容易歇下,怕今個是趕不過來與眾夫人見麵了。”
雁回幫腔道:“宮裏的尚儀嬤嬤管得緊,阿姐這些時日可是苦巴著,還望眾位夫人給寬泛寬泛。”
宮裏的精奇嬤嬤□□起來小宮女和宮妃,那是嚴格的很,大家都了然,又見陳家姐妹這麼為自家姐姐開脫,雖有遺憾,倒也不好再追究什麼。
溫氏便見狀引眾人坐了,先上了些茶水。
珈珞聽到蘭蔻回來稟報的這些見聞,抿唇笑了笑,有些悵然。大門姑娘就是這樣,越是望族名媛,越懂得門第名聲的重要。哪怕是內裏鬧得拿刀子戳人了,外人麵前也一團和氣。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被桓楚那樣對待,在外人看來,仍舊是夫妻舉案齊眉了。
一時無事,今個臘八節,精奇嬤嬤是不會來府裏的。她尋了兩本書翻著,也覺得索然無味。抬頭瞧見坐在日頭底下曬太陽的蘭蔻和雪墨,猛然想起些事,便道:“蘭蔻,請二管家齊奎書房見我。”
齊奎搓了搓手,覺得這個臘八竟有些不同尋常的冷。棠棣院周遭靜悄悄的,兩個衣帽周全的小廝一左一右護在門口,院子裏也無一人走動。齊奎伸長脖子往裏瞧去,也隻見虯髯枯枝掩映下的鵝卵石小徑上偶爾閃過一道的窈窕身影。
對這位名義上太師府管家女他也就隻見過一次,還是在她回來的第二日,由沈老管家帶著,他們十多位外院管事齊齊聚在棠棣院聽她訓話。說是訓話,也不過是相互引薦認識罷了。齊奎記得清清楚楚,從頭到尾,那位稱作上陽郡主的大姑娘就說了兩句話:其一,你們都是府內老人了,該做什麼該怎麼做都按往常,無需請示我;其二,但若哪裏做得不好,直接跟沈老示意一下,卷鋪蓋走人即是。
這是齊奎這輩子聽過的最奇葩離譜的主家訓話。總結起來就是,你們隨意做事,但須得我滿意——至於要怎麼才能達到她的滿意,她沒說,齊奎他們也不知。至於這位大姑娘有沒有背後差人盯著他們,齊奎就不知道了。齊奎隻記得,負責聯係錢莊與賬房的劉銓,一時疏忽,放在錢莊的一筆銀子忘了上賬,事出的第二天,棠棣院的丫鬟雪墨就拿了大姑娘的對牌,笑盈盈的請劉銓收拾收拾拿著賣身契走了。
打那以後,他們這些管事做事越發謹慎,管理下人也更加的用心,整個太師府是前所未有的有條不紊、緊張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