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奎又搓了搓手,細細想著近來自己是不是哪做錯了。自己在外放錢這事——可這是私事,用的又是自己的錢;那難道是廚房的人事?說起來也怪自己家婆娘,非得求著自己給她表妹家的小姑娘安排個差事,他思來想去,也隻能放在廚房了。
“齊管家,”他這邊亂七八糟的想著,忽聞一道輕糯的聲音傳來,便見一穿藍色比甲的丫鬟笑盈盈走來,說道:“咱家郡主請齊管家書房議事。”
書房在棠棣院西北角,單獨的一座二層閣樓,一樓做書房用,二樓卻是做了書屋。
齊奎是低著頭進去的,但又止不住好奇心,向四下瞧去,不由得心下驚歎:這書房布置的實在是太簡單了。挨窗戶那,放了一張黃花梨木書桌,並著兩把椅子。桌上僅放了筆墨紙硯等。其後便是進門正對著的屋角放了一盆四季常青的夾竹桃,再有就是牆上懸掛的幾幅翰墨,再者便是書桌背麵放了一張矮桌,擱著博山爐和銅漏,並有一張半舊的湘妃榻,榻上攤了一張藤紫色雲雷紋墊子。左手那邊的牆上掛了一把劍和一張琴,其它再無任何物什。這樣看來,倒顯得屋子有些空曠,甚至,有些寂寥。
他在書房又站了片刻,才聽見身後一道清涼的聲音,很是抱歉的說道:“勞煩齊管家久等了。”
齊奎一愣,忙轉身行禮,嘴裏念叨著:“不敢,不敢。”眼角處瞄到一襲竹青流雲紋曳地百褶流仙裙逶迤而過,片刻便見那道身影停在了桌案後,有輕微的玉扣環鳴響,頭頂又傳來那道清涼的聲音:
“聽說廚房新來的小廚娘,是齊管家引薦的?”
齊奎一慌,腿軟了一下,抖著嗓子道:“是,是奴才引薦的。”
“可查明底細了?簽了契約?”
“這……”齊奎暗叫不好,一時疏忽,竟然忘了這事!他偷偷打量那人神色,見她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齊奎心知瞞不下去,心一橫,索性說了實話:“那小廚娘是賤內表妹家閨女,想著在府內謀個差事,奴才一時疏忽,還望大姑娘……”
“一份差事罷了,”珈珞悠悠淺笑,並不再追究此事:“明個把契約給簽了,免得出了意外的事。”
“是,是,奴才馬上辦。”齊奎擦了額上的汗,懸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卻聽見珈珞又問道:“這些年府內人事變動,可留有備案?”
“有,有的,何時買入,身價,來源,都有詳細記載。”
“很好!你回去查查一個叫蘭蔻的小丫鬟,之前在父親小書房伺候的。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她祖籍太原府晉陽縣,父親原是做生絲買賣的,但被人坑後欠下巨債,家道中落,她父親病死,母親自縊。那時候蘭蔻不過是六七歲,她叔嬸不願收留她,就把她賣到了富家做丫鬟。你親自往晉陽走一趟,將原本屬於蘭蔻她們家的田地和房產都收回來,若有人要賣了也好,將銀兩帶回。再把蘭蔻雙親的墳墓遷到她們家祖墳那裏,好好修葺一番,多多祭奠一下。”
“這不大妥當吧,”齊奎有些猶豫:“蘭蔻隻是府內丫鬟,這般做事,倒顯得我們太師府官大壓人,府裏的丫鬟都比那些百姓貴重了。”
“無妨,”珈珞自衣袖中取了一塊對牌遞給他:“這是齊國大長公主令,你到時以大長公主的名號行事即可。”見齊奎仍舊遲疑,珈珞不由得冷了聲:“還有事?”
齊奎扭扭捏捏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府內人事變動雖歸奴才管,但查閱備案還是要經過主子同意的,再說,如今這庫房鑰匙不在奴才這裏……”
“這事?”珈珞略有歉意:“我到給忘了,鑰匙在我這,不過這件事倒也無需刻意去查卷宗,你明日就動身去晉陽縣,找晉陽縣令,命他查七年前一戶寇姓商家因放錢而落敗的事。”
忽聞“放錢”二字,齊奎心下大驚,再不敢反駁質疑,忙領了話匆匆離去。走到門口,又聽見身後清涼的聲音淡淡笑著:“齊管家若不缺錢,那放錢的勾當還是不要做了。”
齊奎再不敢停留,忙忙跑了出去,似是身後有鬼追著。
恰好阿瑤端了茶水進來,遠遠瞧見齊奎的背影,疑惑道:“齊管家這是怎麼了?被鬼追了?”
珈珞勾唇,唇角有幾絲意味不明的譏誚:“若無虧心事,自是不必這般心虛。”
阿瑤見齊奎已走,倒也不放茶了,隨即端著出了書房,同珈珞一道去偏廳用飯,路上又問道:“奴婢見那齊管家在院門口等了許久,姑娘又將他擱在書房晾了一會,這般行事,可是有什麼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