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烈焰的利刃(1 / 3)

這是一種從未感到過的恐懼。

“什麼……”

她囁嚅著,不禁顫抖了起來。

她的眼中滲透著恐怖,眼神動搖著,身體的顫抖也越發強烈,手腳因為恐懼而變的冰冷。她隻覺得心髒劇烈地跳動著,呼吸的聲音也越發

空中傳來了翅膀拍打的聲音。

她反射性的抬起了頭。

一隻張開了黑色羽翼的烏鴉,從空中緩緩落下沉重。

“嵬……”

她喊著它的名字,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同時她伸出了不住顫抖的手。

嵬靜靜地任由自己停在那雙手中,低聲安慰著。

“小姐,冷靜點。”

“母親呢?母親在哪兒?”

當她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知去向了。

母親從不曾扔下自己,獨自一人離開那麼久。

憑空襲來的濃重瘴氣飄浮在空中,漸漸凝滯在她的足邊。

烏鴉猛然張開雙翼,保護著這個渾身顫抖的少女。

它一邊揮動翅膀衝散瘴氣,一邊狠狠地咬著牙。

“混蛋……”

侍奉道反的巫女已緊急派遣大蜥蜴為使者前往人間,想要尋求青年安倍晴明的幫助。

千引磐是道反最為關鍵的封印。而現在,有人想要破壞封印以解放黃泉的屍鬼。隻要守護千引磐不被破壞,就能守護封印,阻止此人的野望。

而道反的巫女此刻卻失去了蹤跡,瘴氣侵入了這片連晴明的力量都無法涉足的聖域。

“嵬……這是什麼?母親呢……”

少女驚恐著。

少女將烏鴉緊緊抱在懷中,在她麵前突然出現了一隻她從未見過的生物。

“……”

少女的悲鳴被堵在了喉中。

腳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一步也邁不動。

麵對漸漸逼近自己的怪異生物,她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母……親……”

那隻山椒魚狀的巨大生物,徑直走向了少女。

少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懷中的烏鴉是那樣溫暖。她的淚水簌簌地滴落在烏鴉黑色的羽翼上。

突然間,她聽到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扣擊著地麵,就在那一瞬間。

“消失吧,妖魔!”

隨著一聲重重的喝叫,那異形生物慘叫著消失了。

少女不禁屏住呼吸,扭頭望向身後。

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小山樣的身影,他有八隻覆蓋著硬毛的足,眼睛閃閃發亮,嘴中還有銳利的牙齒。

少女鬆了口氣,頓時安下心來。

大蜘蛛彎下了前足。

“……小姐,巫女在哪裏。”

“不知道……不知道……”

少女哽咽著答道,它又將視線轉向了烏鴉。

“保護好小姐。”

它邊說著邊轉身走了。

目送著大蜘蛛的身影,少女全身脫力般跪倒在了地上。少女鬆開了雙手,烏鴉跳到了她的肩上。

“母親……究竟在哪兒……”

隻有她們母女二人住在這兒,剩下的就是剛才的大蜘蛛和大百足、大蜥蜴之類的守護妖,以及烏鴉嵬。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但母親告訴她,父親一直都在她身邊。現在,她似乎也漸漸地感覺到了父親的存在。

不知不覺,瘴氣越來越濃了。

她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

是的,有人在呼喚她,用一種難以拒絕聲音呼喚著她。少女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

站起來,然後走向瘴氣的源頭。那是自己從未踏足過的,通往外界的道路。

她扶著粗糙的岩壁走向黑暗的隧道,感覺到了纏繞住腳踝的濃重的瘴氣。

“……小姐,快回去!”

嵬低聲警告著,少女霎時清醒了。

在瘴氣中,站著一個有些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詭異地笑了起來。

隨後,人影將枯枝般的手緩緩伸向了她。

嵬猛地飛上前去,張開翅膀震懾道。

“別過來!”

羽翼扇動的空氣吹散了部分瘴氣,但黑暗中的人影沒有任何回應,反而伸手打落了嵬。

隨後,那隻手緩緩地掐住了少女纖細的脖子。

兩對令人毛骨悚然的光亮死死地盯住了少女。

“……”

黑暗中傳出了她不**聲的慘叫。

巫女似乎聽見了呼喚聲,於是她回頭望去。

視線所到之處卻全是雪白色的。

“等等,請等一下。求求你,我已經……”

她懇求著這個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男人,拚命掙脫了他的束縛。

不得不鬆手的男人用有點悲傷的眼神注視著她。

“為什麼……”

“我不能離開那裏。我不能違背我的職責。”

“巫女!”

巫女搖了搖頭,任憑夾著雪的寒風打在自己瘦弱的肩頭。

“笠齋大人,你錯了。人心是不會屈從於力量的。”

他將她猛地拽了過來。因為疼痛,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她及腰的黑色長發,在風中不停地舞動。

她知道,笠齋的心已經變得冰冷。

巫女直視著笠齋。

他難道是被什麼附身了?如果不是,他又為何會進行這樣無謀的行動。當初他與晴明前往聖域時,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溫和而平靜。而如今,他卻變得如此狂暴,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她越發地不安起來。

因為獨自一人背負著永久守護道反封印的命運,所以在此之前,她從未離開過聖域。

所謂道反的封印,就是位於聖域最深處的巨大岩石——千引磐。

千引磐是道反大神的具現體,上麵還附有大神的神力。

自己是侍奉道反大神的巫女,同時,她更是道反大神的代言者和妻子。沒有得到主人和丈夫的允許,她是不能擅自離開的。而且,她自己也並不願離開。

但笠齋此時,卻用狂躁的眼神狠狠地瞪著巫女。

“騙人,你在說謊。”

“我沒有騙人,我……”

笠齋打斷了巫女的話,語氣瘋狂而混亂。

“不,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知道,我將成為地上的王,我將得到比神更高的地位,我將成為連天都能主宰的王。”

如果成為地上的王,如果得到能與神匹敵的地位,那麼巫女就會留在自己身邊了吧。

智輔的宮司是這樣對他說的。

巫女的臉色頓時煞白。

“怎麼會這樣……”

身為凡人,卻想要得到與天同高、在神之上的地位?

這不可能。這絕不是人所能奢望的,人不該這樣奢望。

“你一直都想出來。永遠守護封印,你就要永遠被關在那裏,永遠身陷職責所帶給你的痛苦。所以你想逃跑,而我感覺到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巫女拚命爭辯著。

“我是道反大神的妻子,我是真心這樣想的。笠齋大人,我隻求你明白,無論你對我多麼另眼相待,我都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她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快要哭出來的臉。

啊,我必須回去了。我太擔心那孩子的身體了。我根本不該離開那裏的。

這裏是哪兒。

巫女從沒到過外麵的世界。現在她跟本不知道他們身處何處。

應該是在山裏吧。一片雪白的世界,隻有白色。

天空被厚厚的雲層掩住,雪紛紛揚揚地下著。風冷冷的,吹在身上針刺版地疼。空氣冰涼冰涼的,不隻是身體,仿佛連心都會被凍住。

“求求你了,請讓我回聖域吧。這樣下去會發生可怕的事情的。”

胸中充滿了焦躁和不安,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盡快回去。

眼看著巫女轉身想要離開,笠齋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沒什麼可怕的事情。如果你不從我手中掙脫,就不會有任何可怕的事情。”

“求你了,笠齋大人……”

巫女苦苦的哀求著,叫喊著。

然而就在這時,笠齋和巫女被一陣猛烈的衝擊所襲。地上的積雪揚起一陣白色的雪霧,四周頓時變得模糊起來。

“怎……”

笠齋被震出了幾丈遠,他渾身是雪,努力使自己站了起來。

“剛才那是……巫女?”

雪霧漸漸被風吹散,視野也跟著開闊起來。

剛才兩人所站的地方,地上凹下了一個坑,應該就是剛才的衝擊所致。

“巫女,巫女!你在哪裏……”

笠齋四處搜索者巫女的蹤影。

難道是被雪埋住了,抑或是失足從坡上摔了下去?

他找了好久好久,但始終沒有找到巫女的影子。

“去哪兒了……”

忽而傳來一陣低沉的,耳語般的聲音。

“……她逃走了。”

笠齋吃了一驚。

“難道是宮司?”

他有些茫然地喃喃念道,隨後自己立刻否認了。

智輔宮司因為想要粉碎千引磐從而解開黃泉的封印,早已命喪安倍晴明之手了。

宮司是被晴明追到走投無路而掉下懸崖的,雖然還沒找到他的屍骸,但從那樣的高度摔下來,任何人都必死無疑。

那麼,這聲音是宮司最後的意念?

笠齋的思考變得混亂,他努力想理出些頭緒。而宮司的聲音卻開始源源不斷湧入他的耳中。

“應為你沒能成為一統天下的王。因為你沒能得到與天同高的地位。。所以你得不到巫女。並且,她將永遠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永遠。”

笠齋的表情開始扭曲。

“不對!不是這樣的!巫女她……”

“那麼巫女,為什麼會消失了?”

被抓住要害,笠齋愕然了。

……對啊。一切都是她為了逃跑而裝出來的吧。

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掩蓋真實而編織出的謊言。

笠齋的腦子頓時亂作一團。所以他沒能發現,如果冷靜地思考一下,就能發現對方的話中從滿了無數矛盾。

“可憐哪,夏笠齋。很快,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咒語般的暗示刺激著他的耳膜。

“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力量……”

笠齋被封凍的眼神中,透出了殘虐狂暴的氣息。

第二章

昌——浩——……昌——浩——……喂,昌浩……一係列熟悉的話語在昌浩的耳中響起,而後消失了。

高龍神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在神聖的貴船的黑暗中回響。

“騰蛇擁有十二神將中最強的通力。如果變為妖異,那必定是至今為止最為可怕的妖魔。”

比起前些日子侵入貴船的妖怪,還要更勝一籌。

“他的魂被縛魂之術所困同時,還吸入了大量瘴氣,如果他身體死了,魂自身也就消失了。”

而當魂完全消失的時候,在異界也將誕生一個新的神將。他同樣將以人們想象中的姿態出現。

昌浩緊緊地攥著拳頭,在神威嚴的話語種一聲不響地站著。

他醒來之後,就拜托車之輔把自己帶到了貴船的本宮。

高龍神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數告訴了前來詢問實情的昌浩。

騰蛇回不來了。而騰蛇的血又是解開黃泉封印的鑰匙。

是為了守護封印將騰蛇殺死,還是冷眼旁觀、等著黃泉的軍隊毀滅人間的一切。

被黃泉瘴氣吞噬了的騰蛇之魂,已經不是昌浩所認識的那個“紅蓮”了。

為現實所迫,高淤之神逼昌浩做出選擇。

對於一名十四歲的少年來說,這未免是個太過沉重的命運選擇。

……早已決定了。

其實很早就做了決定了。

這是他最初的誓言。可是。

“……我……”

握緊拳頭的手掌被指甲刺破,血順著指縫低了下來。

貴船的寒風打在身上,冷到發痛。

“……”

發不出聲音。

早已決定了。

決定成為一個不輸給任何人,能保護任何人的最偉大的陰陽師。

昌浩發了這樣的誓之後,小怪笑了。

……你說的話,我記住了。

從那之後,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自己一直謹記著所發的誓言。而小怪……紅蓮他,也一直為了幫自己實現這個誓言而盡力協助著自己。

他一直,在保護自己。

猛地,他感到腹部的傷口抽痛起來。

這疼痛,勾起了他痛苦的記憶。

而此時,他卻被迫麵對著一個無法逃避的選擇題。

“……人類之子啊。”

平和而安詳的話語中,充滿了殘酷的意味。

昌浩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喉嚨深處被什麼堵住了。沒能發出的聲音,靜靜地消失在空氣中。

隻有呼吸變得急促,心髒的跳動越來越狂亂。

祭神高龍神坐在船形岩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昌浩。她眼中冰般的寒冷和閃電般的銳利,直直地刺向了昌浩。

“人類之子啊。對於我等來說,你不過是個生命尚且不足瞬間的幼兒。”

話音剛落,高淤眯起了她的雙眼。

“無論你的選擇如何,都與我高淤無關。神不必背負人類的命運。”

昌浩的雙肩顫動了一下。

“因此,無論結局怎樣,都不會有人責備你。”

高淤嘴邊浮出一絲淺笑,同時舉起了右手。

她的手掌對著天空,掌中燃起一團灰白色的火焰。

“……不過。”

昌浩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團晃動的火焰。

這不是普通的火焰。這火焰不屬於這個世界。

“如果你選擇那條背負汙名的道路,我高淤就將這個借給你。”

昌浩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這……是……”

高龍神簡短地回答道。

“殺死神的力量。”

殺死神。

昌浩隻覺得心一沉。

十二神將,正處於神的最末位。

昌浩屏住了呼吸,隻聽高淤繼續緩緩地說道。

“能殺死神的隻有神。但是,十二神將雖名為神,卻是人類之子。就算是毫無力量的你,如果使用這個,殺死十二神將便不在話下。”

而如果接受了,就會背負殺死神的汙名。

看著沉默不語的昌浩,高淤熄滅了掌中的火焰。

“……為了不讓你誤會,我多說一句。其實我對這個世界還是挺中意的。”

也就是說,選擇已在眼前。

“這不是命令。能做選擇的隻有你。”

人心是件脆弱的東西。

這樣的話,就有理由對自己說,這不是自己的本意,而是被別人的想法所扭曲了。所以,自己就不用責備自己,有了理所當然的避難所。

身上所背負的東西越大就越是沉重,陰暗的元年就會更深地在心地紮根。

然後不知何時,心就會被黑暗所吞沒,外表也會完全改變了嗎。

注視著依然沉默不語的昌浩,保持著人類形態的高龍神冷冷地開了口。

“作為神的恩典,我可以給你第三個選擇。”

心髒似乎無法繼續負擔般疼痛,腹部上口的痛也變得更加劇烈了。

隻剩下冰冷和威嚴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黑暗。

“把一切都交給神吧,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必再看不必再聽。如果這樣,人類之子,你不必做任何選擇,由神來做判決,結果到時自會出來。”

神不帶任何感情的話語,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了昌浩的耳膜。

也就是說,就算逃避也不要緊。

不必理會這太過沉重的選擇,隻要裝作不知道就行了。

這就是神的恩典。

但是。

昌浩再次張開嘴,但仍然什麼都沒能說出來。隻覺得喉嚨幹燥的不行。

“……”

不經意間,自己的聲音消失了。

他隻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跟眼前似乎被染的血紅,劇痛開始在全身遊走,連五感都突然被切斷了。

高龍神遠遠地看著倒下了的昌浩,將視線轉向了昌浩背後出現的人影。

或許是因為隱形得非常成功所以昌浩並未注意,但高淤從一開始就已經發現了神將的存在。

那雙在昌浩上方的雙眸,如同比黑暗更深邃的黑曜石。從弧度優美的唇中,傳出了稍顯低沉的聲音。

“……居然真的逼他做這麼殘酷的選擇,高龍神。”

貴船清冽的風,拂動著她及肩的黑發。

高淤隻是略微翹了翹嘴角。

“十二神將勾陣啊……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

風停得有些突然,空氣被寂靜凝結了起來。

勾陣淺笑著,細長的眼中卻透出了危險的氣息。

“我不是來敘舊的,我是他的護衛。”

因為小怪不在了,所以十二神將總有人隱形跟在昌浩身邊。昌浩現在幾乎徘徊在死亡的邊緣,靈力也隨著體力的下降而大幅削弱。照理說,他現在應該靜養。

但是,深知孫子個性的晴明,斷定昌浩肯定不甘心安靜地躺在床上修養。於是他命令神將門寸步不離地保護他,所以平時他身邊必定有一個人守護。

果不出所料,昌浩不顧身上的傷溜了出去,讓車之輔載他去了貴船。

偶爾接替六合的勾陣跟著妖車來到了這裏。一邊守在昌浩身邊,一邊聽著他與高淤之間的對話。

“其實,他現在應該臥床靜養的。”

勾陣邊動手將昌浩抱起,邊輕輕皺了皺眉頭。

畢竟是個十四歲的男孩,要把他抱起來可不輕鬆。對於身為神將的勾陣來說,雖然他的體重並不重,不過畢竟是男孩的體格。早知道應該把六合或白虎一起帶來。

高淤用腿撐住胳膊,支著腦袋。

“你們覺得說不出口的,我都替你們一一解釋明白了。可你們連一句謝謝都沒有還光在那裏抱怨,真是太會做人了。”

“沒有人逼你,是你自己要說的。晴明其實早就打算找機會告訴他了。”

本打算至少等他傷好了以後再說的。事實太殘酷了,就這樣告訴他,於身於心都是一次相當沉重的打擊、

但這樣的話,或許昌浩就會不停的追問,而沒有一個人敢透露半個字。在這種情況下,昌浩隻會在一邊幹著急。

事態非常嚴重。即使是看上去冷靜依舊的晴明,其內心也不自覺地產生了動搖。如果是平時,無論怎樣的事態晴明都會如實告訴昌浩,因為這樣能避免產生不必要的不安和誤解。

“轉告晴明,他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如果記得的話會轉告的。”

夜色中,昌浩的臉色仍顯得異常蒼白,呼吸淺而急促。看起來他是靠毅力才撐到現在的。

勾陣一邊確認沒有碰到昌浩的傷口,一邊轉身向高龍神問道。

“高龍神,一定要抹殺騰蛇嗎?”

勾陣的眼中閃爍著冰刃般銳利的光芒,高淤之神不禁感到一絲涼意。

“我沒有這麼說啊……我的意思是,要選就得選最為‘公正’的那一個。”

“不是指對你最有利的選項吧……”

“如果他有魄力為了一個神將而選擇整個人類的毀滅,那倒也很有趣。”

勾陣的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

“……還是和以前一樣,很特別的思路。”

“因為我是神。”

圍繞在勾陣四周的風開始不安地動搖起來。

高淤趣味盎然地望著她,微笑著。

“雖說位於神的末席,但你終究也是神。”

“但畢竟是人類之子,就像你剛才說的。”

聽了勾陣的回答,高淤眯起了眼睛。

“很懂得體諒父母的心情啊。”

她指的是勾陣的主人安倍晴明,以及被晴明確認為自己繼承人的昌浩。正是因為有了他們那樣的“人心”,十二神將才會是今天的十二神將。

“談不上體諒不體諒的。”

勾陣果斷地回答道。她淺笑著,眼神依舊閃爍。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不能眼看著騰蛇就這麼死了,所以我要把他奪回來。至於其他的,我從沒想過,僅此而已。”

世界的好壞又與自己何幹,這隻是個人情感的問題罷了。

“既然如此,神將,身為你等主人的晴明,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勾陣眨了眨眼。她不曾料到會被問這樣的問題。

“……一直以來,他所做的判斷都是我們不曾料到的。”

所以十二神將,隻要服從晴明的命令即可。

不必去思考那判斷究竟是否正確。

“從他身為我們主人的那一刻起,他的話語就是一切。”

不論事實究竟如何,或者發生怎樣的變故。

不管事情多麼紛雜,而真相又是什麼,對十二神將而言,晴明的話語就是他們前進的唯一方向。

“騰蛇曾在50年前犯下滔天罪行,晴明卻能對此既往不咎。這就是我主晴明的回答。”

騰蛇曾差點至晴明於死地,而晴明在青龍主張抹殺騰蛇時,卻始終沒有認同。

聽了勾陣的回答,高龍神若有所思地抱起了胳膊。

“人心……嗎……”

人心這東西,有時甚至能淩駕於神力之上。

看著被勾陣抱起的昌浩,高淤眯起了眼睛。

這個經過九死而獲得一生的脆弱的人類之子。

就算他真的放棄了選擇,那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打擾了。”

勾陣帶著昌浩轉身離開。將昌浩送來的妖車正靜候在離本宮不遠處。

目送神將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高淤的眼神轉向了地麵。

地麵的一部分被染成了深色。

那是昌浩曾站立的地方。是他掌中的鮮血將地麵染成了紅色。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時曾寸步不離昌浩的白色小怪的身影。

高淤仰天長歎。

其實也不必立刻就做出選擇,時間還是有的。安倍晴明應該也注意到了這點。

想要打開黃泉的大門,就必須做好一係列完全的準備。而現在,對方所需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相信你們的,不過……”

勾陣將昌浩帶回了安倍府。身披單衣的晴明已是早早地等在了那裏。

“六合告訴我了的。”

勾陣聞言點了點頭。晴明摸了摸昌浩的額頭,表情有些凝重。

“……這家夥還是一點都沒變哪。”

看著昌浩尚且稚氣的睡臉,晴明的眼前浮現出過去的一幕幕。

那時他的身邊,總是守著一個高瘦的神將。神將總是斜倚著柱子或牆壁,靜靜地守在熟睡的嬰兒身邊,眺望著遠方。

即使父母和兄長都不在身邊,嬰兒隻要看見那雙金色的眸子在注視著自己,就會甜甜地笑起來……

“已經長這麼大了……”

晴明想,如果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該多好。

夢醒之後的早晨,昌浩依然和小怪拌著嘴,而彰子則在一邊習以為常地看著他倆。

他伸手撥開昌浩額上被汗濕的劉海。

“讓他睡吧。”

晴明平靜地說著。勾陣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晴明目送她離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現在離天亮還很早,但自己已經沒有了睡意。

晴明穿上了本披在肩上的衣服,坐在了地板上。

天空的雲被風漸漸吹散,看來明天應該是晴天吧。

幾天前,晴明受到了來自左大臣藤原道長的文書,內容為委托他去完成一些事情。表麵上看似乎隻是一些私事,但仔細想來就能發現,僅憑晴明一人之力是無法輕易完成的,必須要他親自前往某地進行詳細調查。照理說,這完全可以以正是委托的方式下達至陰陽竂來進行調查。

左大臣宅邸零星遍布全國,而在山陰就有其中一處,名為出雲國,處於半島之內路延伸部分,為左大臣所有的莊園一角。而從入海口至內陸部分中的某處出現了異常的騷動。這就是左大臣委托清明前往調查的內容以及原因之一。

晴明皺著眉頭抱起了胳膊。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當地信仰一種名為“智輔社”的教派,此教派自成一體,大約在十五年前出現並漸漸演變至今。人們崇拜的是一位立於“智輔社”頂峰的老人,信徒們稱他為“宗主”。據說這位老人曾治愈了垂死的病人,並使溺水而死的兒童複活。人們相信他能創造奇跡,據說他甚至能在夏季幹旱少雨時呼雷喚雨。

這些事實在近幾年才傳入道長的耳中的。由於去年秋天的人事變動,一位政務官被調走了,他才從接任者口中得知了這樣的傳聞。

那個溺水的孩子據說是政務官的小兒子。因為對方有恩於自己,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信任的官員並不知道這事,於是便將當地的異教信仰上報了。

接到彙報的道長不知如何是好,這才發文求助於晴明。無論是誰,都難以忍受在自己的領地有這種可疑異教的存在。

“智輔……”

晴明狠狠地咬牙念道。

如果他能早點聽說這個名字,那麼現在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五十年前與晴明對決而被誅滅的,正是智輔地神的信者——智輔的宮司。

在與風音的戰鬥中,她也曾說過自己的主人是“晴明大人的舊相識”。晴明腦中浮現出智輔宮司的身影,但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因為宮司明明早已死在自己手中。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看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十五年前,智輔的宮司通過某種法術複活,抑或其他智輔的追隨者創立了這一教派。

不管怎麼說,“宗主”的目的和宮司是一樣的,那就是黃泉大門的開啟。

五十五年前被誅的宮司的身影,與風音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她到底是誰。她擁有足以匹敵道反巫女的靈力,卻被“宗主”當作棋子擺布。她必定知道自己隻是被利用,卻依然跟隨著“宗主”……

“晴明。”

背後湧出了神氣,那是一直隱身著的玄武的神氣。

這個小孩兒般的神將站在晴明身邊,用看上去與他年齡不符的嚴肅表情開口說道。

“晚上很冷的,感冒了怎麼辦。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歲數了。”

“可我還是很硬朗啊。”

“自信過頭了。”

玄武冷冷地扔下這句話後,歎了口氣。

“你一直都是這樣隻顧自己,從來都沒考慮過我們的心情。”

他的語調很平靜,但誰都聽得出這是在責備晴明。

晴明盯著這個以正座姿勢坐在自己身邊、麵無表情的玄武。

他漆黑的雙眸讓人很容易聯想起平靜的水麵——不是指那種波瀾不驚的水麵,而是冰冷寂靜的水麵。

“在我們猶豫著怎麼告訴昌浩的時候,昌浩已經知道了事實真相。而天一現在仍生死未卜,宗主和風音也是不知去向。到現在為止,我們一直都處在被動的局麵。”

玄武緊緊握住膝上的雙手,表情凝重。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是那麼無力。”

晴明苦笑著。

“決定不告訴昌浩實情不是因為你們的猶豫,而是因為你們太溫柔了。你們害怕他受到傷害,所以才瞞著他的。”

晴明伸出他骨節突出的手,輕撫著玄武的頭,玄武眯了眯眼,但還是任由他去了。

雖說通過外表來對神將下定論是非常愚蠢的,但畢竟玄武和太陰都是小孩的樣子,所以不知不覺就把他們當作孩子對待了。

“其實我們都一樣。但我覺得雖然六合經常與紅蓮和昌浩一起行動,但似乎他沒什麼反應,我很在意這點。”

玄武眨了眨眼睛。

“勾陣說,其實我們之間和他們感情最深的是六合。但我無法認同。六合總是沉默寡言的,她憑什麼這樣斷定。”

玄武皺起了眉頭,看來他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勾陣這樣判斷。

晴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啊,勾陣的話很有道理……六合隻是幾乎從不敞開心扉罷了。”

聽著這話,玄武不禁歪了歪頭。

“是真的麼?那他又是為什麼呢。”

“這個麼……”

仰視著烏雲密布的天空,晴明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

“我不願去想。”

晴明在年輕時,就感覺到了六合內心的封閉,但他從未對其他人言明過這點。晴明以為他感情沒有起伏是因為他自製力好,沉默寡言也隻是因為性格原因所致。

其實十二神將之間

並沒有太多的羈絆。雖說也有一個例外的,但基本上處於互不幹涉的狀態。想到這兒,不得不稱讚勾陣的細心和洞察力。

玄武思考了許久,抬頭看著身邊高於自己的晴明。

“你對風音持有的勾玉有印象嗎?”

那是一個紅色的勾玉。隻要牽涉到它,這名素來沉著冷酷的女術師都會臉色一變。

“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道反巫女的耳墜。”

為什麼它會在風音手裏。風音又為什麼會那樣重視它。

酷似五十年前失蹤了的道反巫女的風音,在聽到夏笠齋的名字時反應相當強烈。

“風音應該和失蹤了的道反巫女以及夏笠齋有某種聯係,隻可惜我們不知道。”

說到這裏,玄武一臉崩潰的表情。

“……我們簡直就像群廢物。”

雖說是自嘲,但他的語氣異常嚴肅。

晴明歎了口氣後搖了搖頭。

“風音怎麼看也就隻有二十來歲,她重視勾玉並不到表她就和巫女有關。至於笠齋,連我都想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聯係。”

無論怎樣思考都得不到答案,能用來進行判斷的依據實在太少了。

在聖域,守護道反之封印的隻有巫女。雖說還有守護妖,但她一直一個人,難道不覺得孤獨嗎。

剛想問出口,眼前浮現出的卻是道反巫女寧靜的微笑。看來這問題根本不用問。

雖說她是神的妻子,但神並不會現身。身處與世隔絕的聖域的巫女不是神,她隻是個人類。

或許說,她原本是人。但因為長期與世隔絕,她或許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晴明這樣想著。

那麼,與她酷似的風音到底是什麼人。

被黃泉瘴氣汙染而變為妖異的怪物將她困在體內時,風音仍活了下來。

她明顯是被當作棋子使用,然而宗主卻在她奄奄一息時將她帶了回去。這又是為什麼?

沉默了許久的晴明終於低聲地開了口。

“……玄武。”

玄武漆黑的雙眸注視著自己年老的主人。晴明壓抑著語調說道。

“你剛才說‘宗主和風音也不知去向’,所以恐怕,他們現在在出雲國,東出雲的意宇郡。”

“為什麼?”

回視著玄武驚愕的目光,晴明斷言道。

“因為與黃泉相連的伊賦夜之坡就在那裏。”

第三章

寒風刺痛臉頰。

陷於昏迷的巫女終於睜開了眼睛。她不顧因長時間昏迷而有些僵硬的身體,硬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環顧著四周。

這是一條由粗岩形成的狹長隧道。

她非常熟悉這條隧道,這是通往聖域最深處唯一的途徑。而眼前的岩石,就是用來阻隔人間與聖域的大門。

隻有獲得允許的人或是守護妖才能通過這道門。是的,就像曾經安倍晴明和夏笠齋那樣被指引至此的人。

笠齋的喊聲直到現在都還回蕩在耳邊。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她使勁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冰冷的岩石阻斷了外界於聖域。

“為什麼……”

隧道中回蕩著巫女的呢喃,這聲音不停地重疊著,最終歸於寂靜。

她應該是和笠齋一起,在外界,在一片雪海中。

之後,她被突如其來的衝擊震昏了,所以對於之後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自己是怎麼回聖域的。

想到這兒,巫女微微皺起了眉頭。

“回聖域……”

她猛然間清醒了,慌慌張張地打量著周圍。

“不對……”

這裏不是聖域,這兒是岩石的另一邊,也就是人間。

“正是如此。”

手扶著岩壁的巫女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懾住了,她隻感到了背後的絲絲寒意。

空氣中漂浮著屍臭般的瘴氣。站在背後的必定不是活人。

“這付殘破不堪的身體,大概是進不了聖域了吧。”

巫女下定了決心,毅然轉過身。

通往人界的隧道入口處,一個人影模糊可見。他全身被袍子過得嚴嚴實實的,卻遮不住他身上的臭氣,隱約可見的臉部也差不多爛了一半。

“道反的女人,把門打開。”

他一步步逼近,不時用粗啞的聲音命令著。

“智輔的宮司,你還活著……”

巫女咬著下嘴唇,她能感覺到他隱藏的臉上正在扭曲地笑著。

“你以為我死了……是啊,我早就死了。”

巫女震驚了。他說他早就死了……怎麼會這樣。

仿佛感覺到了巫女的不解。宮司伸出了右手,手肘的關節不自然地扭曲著。宮司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臂,毫不費力地扯了下來。

露出了白骨的右臂被扔到了巫女的腳下。

“看,就是這樣……這身體本就是借來的,所以才這樣。”

隻是行動有些不方便。

“雖然我也想重新找個身體,但這個身體太小了。”

被遮住的頭向背後示意。

巫女望向他的背後,痛苦地喊了起來。

“風音!”

她年幼的女兒躺在地上,烏鴉的身軀以張開翅膀保護著她的姿態覆在她身上,隻是,它一動不動。

“為什麼?她明明在聖域的神殿中。”

“不過一個孩子,我完全能夠在瘴氣湧出的間隙將她帶出來。”

智輔趁亂施了法術,隻讓自己的影進入了聖域。

智輔用眼角掃了一眼烏鴉的身軀,嘲笑道。

“道反的守護妖還真是沒用,即使它到了最後還在抵抗。”

“嵬……這到底……”

巫女說不下去了。烏鴉到了最後一刻,仍然拚盡全力守護著風音。

嵬是風音的守護妖,它是和風音同時誕生的。

“如果你珍惜你女兒的命就把門打開,帶我去聖域的最深處,道反的封印那裏。”

“你是……為了什麼……”

宮司剩下的半張臉上寫滿了嘲弄。

“我要放出黃泉的軍隊,讓人間成為根之國的附屬。”

黃泉的軍隊。根之國。

巫女揚起了眉毛。從緊閉的大門那裏,似乎透出了些什麼——凝聚在足邊的令人恐懼的瘴氣。

宮司笑了起來。

“即使借助屍鬼的力量也是無法破壞封印的。巫女,還得靠你啊。不奉上祭品的話就無法進入聖域。這可真讓人不爽快。”

道反大神及其巫女和守護妖,全部都是神界為自己所設的障礙。

“神界所設的障礙……”

巫女呢喃著,屏住了呼吸。

“難道說智輔是……”

宮司沒有回答,而是用露出森森白骨的右臂直指風音。

“如果你不開門,我也不介意用她。而且,一旦打開了大門,她也就沒用了。不過……畢竟她還年幼,力量不足。”

從岩石背後滲出的瘴氣越來越強烈,而聖域身處道反封印的力量卻在減弱。

自己不過才離開聖域一會兒,封印的力量已經被削弱至此了嗎。

一旦打開大門,瘴氣就會完全侵襲人間。其結果如何,巫女無法想像。

守護妖們究竟是否仍留在聖域,還是為了尋找自己而前往了人間。

似乎看透了巫女的心思,宮司開了口。

“守護妖已經不在聖域了。而且,那個愚蠢的家夥還算是有點用。”

巫女感覺身陷冰窖,她感到了絕望。

笠齋果然被宮司騙了。

“他到最後都表現得很出色。”

“到最後……”

“愛恨之間不過一紙之隔,愚蠢的家夥始終都隻是個愚蠢的家夥。而愚蠢的代價,就是他的生命。”

巫女捂住了臉。

“笠齋大人……”

巫女跪倒在了地上。胸中複雜的思緒與情感交織,使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宮司蔑視著崩潰了的巫女,抬了抬下巴。

“去開門……把那岩石挪開。”

然後,黃泉的瘴氣就會傾斜,自己就前往聖域的最深處破壞道反大神的封印。

這事關她女兒的生命,她不可能說“不”。

“……我拒絕。”

巫女抬起頭,眼中沒有了一絲恐懼。

“我是道反大神的代言人。大神不會允許封印被開啟的。”

無論做出怎樣的犧牲,哪怕是自己最愛的女兒的性命。

“智輔的宮司……不,應該是道敷的信者,這片托付給了神的土地,是不會被你輕易奪走的。絕對!”

霎時,巫女全身迸發出白熱的閃光。

那光直射入宮司的眼中,隨即,他的身體開始燃燒。

“混蛋,她居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話音剛落,宮司的身體就被燒得失去了原形,殘肢一塊塊地落下,裹在身上的袍子也滑落在地上。

隧道中充滿了神氣。力量的奔流集結在岩石大門前,直射至聖域的最深處。

封印原本被消弱的力量,被神氣加強,瘴氣的噴湧被明顯的抑製住了。

……到此為止了嗎。

巫女終於頹然倒下。

她傾盡了生命中力量。她的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了。

她急促的呼吸著,用僅剩的力氣呼喚著。

“……嵬……”

微微地,漆黑的翅膀顫動了一下。巫女見此情景,終於放下心來。

“我把風音……交給……你了……”

她艱難的張口,低聲說道。

“巫……女……”

見嵬盡全力抬起了頭,巫女漸漸垂下了眼睛。

“把這個……”

無力的手伸向右耳,顫抖著將紅色的勾玉取了下來。

嵬蹣跚著來到巫女身邊。沒等將勾玉交給自己,巫女就停止了呼吸。

將勾玉銜在口中之後,嵬回到了風音身邊,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勾玉塞進她的袖中。

自己也已經到了極限。

它再次張開翅膀蓋住風音,將頭放在她的肩上。

巫女是不會死的,她隻是睡著了。隻是,不知她會睡到何時才會醒。

在這之前,自己必須擔負起守護這個幼小女孩的重任。

嵬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風音。雖說風音一直都昏迷著,但她總算是沒有了性命之憂。

封印被保住了,智輔的宮司也消失了,其它守護妖不久也該回來了。這樣的話,就能淨化聖域,然後就能將巫女和風音送回神殿。隻要能在道反大神身邊靜養,她們二人應該都能很快恢複。

隧道內被黑暗和寂靜籠罩著。嵬的意識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

到底過了多久。

遠處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嵬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它愕然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空氣中透出一種強烈的鐵腥味。

腳步聲在風音身邊停了下來。

“……用盡了力量嗎……”

一個極其粗啞的男聲響起。男人從地上拾起智輔的長袍,輕蔑地恥笑著。

嵬看見了。

它看見了他胸口被穿透的傷。

他的衣服被染成了紅黑色,上麵透出強烈的鐵腥味。

注意到烏鴉凝視著自己的視線,男人眯起了眼睛。

“……剛才的身體太老了,所以很容易壞。”

而現在的身體卻非常合適。而且在這個身體中,仍留有極其強烈的執念。

瞥了一眼被震驚的嵬,依附在笠齋身上的宮司將手按在血液早已凝固的傷口上。

男人咧了咧嘴,他抓住了啄向自己傷口的嵬。

“讓你看些有趣的東西,讓你眼看著自己無力守護的人走向末路。”

“你說什麼……”

男人的手指死死的嵌入了嵬的左肩。被撕裂的肉體的疼痛轉化為強烈的炙熱。

嵬承受著劇痛,看著男人從胸部的傷口中取出一個紅色的拳頭大小的物體。那應該是曾被剜出的心髒。被挖出的心髒仍在跳動著。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附身。

男人用力將自己的心髒塞入嵬的傷口中,同時口中念念有詞。隨後,男人手中的肉塊突然發生了變化。在嵬炙熱的傷口中,長出了一個與嵬一模一樣的烏鴉頭。

“居然做這種事……”

對著憤怒的嵬,左側的烏鴉開口說道。

“這有何不好。這樣我就可以用你的角度來觀察。”

左側烏鴉的嗓音與男人一模一樣。

“這樣一來,你所看到的東西和你所說的話,我都能親自體會到。”

“然後,如果你想要反抗,我就把這個小女孩撕成碎片……不。”

男人頓了頓,表情詭異而扭曲。

“我現在就能殺了她,殺了這個女孩。”

但立刻,他又說道。

“我不會這麼做的。她還有利用價值。她雖然年幼無力,但會比道反的女人更聽話。”

“不不……要殺的隻是這個女孩而不是巫女……這個絆腳石!”

從同一張嘴裏,卻吐出了意思相反的話語。

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的嵬,自言自語著。

“夏……笠齋?”

男人詭異地笑了,他的左半邊臉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是的,笠齋的執念就在這裏。”

“道反的女人,因為笠齋不希望你死,所以我留你一命。”

他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巫女,將視線移向那塊巨大的岩石。

岩石中蘊藏著強烈的通力。這強大的力量曾將無數人拒於聖域之外。

“看來道反的女人用最後的力量封住了它……就算不能打破,隻要有了巫女的血脈,想要解開封印看來也不是難事……”

所以他才沒殺巫女的女兒。並且,笠齋,我如你所願,留了巫女一命。

男人將風音抗在了肩上,並將巫女也一同抱起。

渾身無力的嵬硬是逼著自己追了上去。

“停下……你到底要把她們怎麼樣……”

“我說過,我不會殺她們。”

左側的烏鴉譏笑著。

“不會殺她們……”

殘忍的話語回蕩在空氣中。

這次,嵬的意識真的陷入了黑暗。

第四章

幾天後,昌浩不顧身上的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了宮。

當然晴明和十二神將都上前阻止過他,但昌浩應是不肯退步。

“敏次也來信責備我了。我會注意控製外出的次數的……沒事,我不會勉強自己的。”

如果隻是普通的日常工作,那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

晴明也曾教過昌浩抑製疼痛的法術,也有能夠止痛的符咒。但靠這些是不可能是他複原的。但不管怎樣,他終於擺脫了當時的局麵。

或許該說是不幸中的萬幸,由於黃泉的瘴氣,城中害人的妖異幾乎都消失了蹤跡。

妖魔都會被平安京所吸引。不過暫時來看,應該沒有大問題了。

“六合……或是其他神將應該也會一起去吧。”

昌浩淺笑著問道。晴明見狀,麵露難色地點了點頭。

作為晴明來說,他盡可能的不想讓孫子誤解自己。

“……而且快要宣布立後的旨意了,看來你也隻有去了。”

聽著祖父的話,昌浩默默的行了個禮。

任誰都會以為反對最強烈的會是彰子。然而正好相反,彰子隻是對他說了聲“早點回來”。

目送著昌浩背影的彰子,感到他身邊跟著兩位神將。

“……六合和……太陰?”

她念道,這時她身邊,水將玄武現了身。

“即使隱身著還是被你看破了,不愧是當代第一的靈視力。”

總是一臉無所謂的玄武,此時也不禁感歎道。

彰子輕輕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快給消失了。

“玄武,我能問你件事嗎?”

“什麼事?”

“……小怪它,怎麼了?”

玄武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

看著玄武變得沉默,彰子追問道。

“為什麼它沒回來?……為什麼昌浩什麼都不肯說?”

幾天前,當神將把昌浩帶回來時,他的臉色鐵青,大夫說如果他醒不了就沒命了。

所以彰子拚命的祈求著昌浩能快點醒來,沒注意到小怪那時已經不在了。但事後她認為,昌浩一定會告訴她原因的。

昌浩的身邊少了那個白色的身影,她也再沒聽到小怪那嘲弄的話語。

明明它總是跟在他身邊的,在昌浩呼喚它的時候,它總能立刻出現。

可是。

“明明大家都看到小怪不見了,可為什麼沒人提出來?……難道,這是的原因不能讓我知道嗎?”

“……我沒什麼可說的。”

玄武生硬地答道。可彰子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他抓住了玄武的胳膊。

“你別怪玄武。”

彰子抬頭看去,眼前站的是一名素未謀麵的神將。

“你想知道事情的話就去問晴明吧,如果有必要他肯定會回答你的。隻是,你絕對不能問昌浩。”

“你是……”

看著彰子滿臉疑惑的臉,她輕鬆地微笑著。

“十二神將勾陣。藤原家的彰子小姐,看來你沒見過我。不過我可是認識你的。”

她稍顯低沉的聲音傳入彰子的耳中。

“之所以不告訴你,是為了小姐你好,不要多慮。”

聽出勾陣話中有話,彰子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就是說,我還是不要問比較好……”

“不是這樣的。”

玄武提高了聲調,彰子卻搖了搖頭。

“我懂了。因為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勾陣眨了眨眼。彰子沒注意她的表情,隻是有些寂寞地歎了口氣。

“我明白,隻是看著昌浩那樣的眼神……我很擔心。”

這些日子,彰子一直在昌浩身邊陪著他。

或許他本人沒有察覺,但他的眼神卻如同薄冰一般,似乎稍一用力就會變得粉碎。同時他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感情,語氣顯得沉重。

已經如此脆弱的昌浩,在彰子麵前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勾陣笑著對垂頭喪氣的彰子說道。

“與安倍家有關的女人,雖然各有不同,但她們每個人想的都和你一樣。”

彰子驚訝地抬起了頭。勾陣已轉身背對著她,但仍回過頭對她說道。

“不過什麼事都會有自己一肩扛起,這也是安倍家男人的特點。所以小姐,我看你現在還是先習慣起來,以後才能輕鬆些。”

“啊?”

麵對彰子的不解勾陣隻回以一個微笑,隨後便消失了。

她在消失前好像說了些什麼,不過彰子沒能聽見。

她看上去比天一和朱雀年長。雖然她散發著一種凜冽的氣息,但卻沒想像中那麼冷淡。

彰子回頭看著沉默不語的玄武,歪著頭問道。

“玄武……勾陣最後說了什麼嗎?”

他那與外表不符的嚴肅中,夾雜了疑惑。

“……好象是說,也用不了多久了。”

已經過了中午,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昌浩眼見整理工作完成在即便停了下來,隨後重重的吐了口氣。

他將手掌攤開在桌麵上,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頭。掌中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心裏,還沒能最後決定。

“……”

昌浩握住拳頭閉上了眼睛。

身體情況還不太理想。雖說使用了法術和符咒,可稍不留神還是會牽動傷口的劇痛。那時自己隻有屏住呼吸忍著疼,疼痛過去後再擦去沁出的冷汗。

沒想到自己的傷這麼重。如果當時不是天一,可能現在自己已經一去不回了。

想到這兒,昌浩睜開了眼睛。

“……天一。”

她現在怎麼樣了。

天一使用法術將他的傷轉到了自己身上。神將一會感到疼,而且處理不好也是會死的。

她承受了能至人類於死地的傷,那麼她現在……

“……六合。”

他呼喚著六合的名字,得到了回應。

“天一在哪兒?”

過了片刻,六合終於答道。

“……在異界療傷。”

“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六合沒有回答。

昌浩焦急地轉過身。

六合和太陰就站在他身後。為了不被陰陽竂中具有靈視力的人發現,他們巧妙地抑製了神氣,換言之,就是隻有昌浩才能看到他們。

“天一還活著嗎?”

他的聲音變得僵硬,心髒也開始越跳越快。

最終,太陰開了口。

“還活著。”

太陰漂浮了起來,直視著昌浩的眼睛。

“天一是不會死的,絕對。朱雀不會讓她死的,而天一也說過,不會讓朱雀傷心。”

昌浩將視線移向六合。六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從他黃褐色的眼中也看不出任何東西。

昌浩弄不懂六合到底在想些什麼。

看著緊握著拳頭的昌浩,太陰歎了口氣對他說道。

“擔心的話,就告訴自己她肯定不會死。這樣就能幫她了。”

昌浩猛然瞪大了雙眼。他的耳中似乎響起了那個莊嚴的聲音。

十二神將是由人類的想象所構成的。

隻要去想,就能實現嗎……

這樣的話。

有時,他會感覺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而後無意識地就開始尋找起它來。而每當此時,他的心中就會被高龍神所給的選項深深刺痛。

“……”

瞬間,六合的視線變了,隨後太陰也眨了眨眼。之後,兩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與此同時,傳來一陣腳步聲。昌浩隻得再次開始工作。

沒多久,幾個陰陽生出現在了他麵前,其中就有敏次的身影。

昌浩抱著幾十冊數本站在門口,向陰陽生們行了個禮後邁出了房間。

“等等。”

昌浩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敏次手拿一本書走了過來。

“這個掉在桌子下麵了。”

他的態度相當傲慢。

“真……真抱歉……謝謝您。”

昌浩接過書後弓了弓身子,敏次有些驚訝地皺起了眉頭。

“臉色不太好嘛,別勉強自己啊。”

在昌浩缺勤的那段時間裏,敏次那“久治不愈的感冒”終於治好了。因為昌浩緊接在自己之後缺勤,他才發信去責備昌浩。

如果昌浩真是因為太過勞累而病倒,那他責備昌浩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根據他文中的內容和語氣來看,他根本就是在非難昌浩。

“沒有……啊,隻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而已。”

如果立刻否定,那自己肯定會被敏次懷疑,所以他急忙做了訂正。隨即,敏次便誇張地說道。

“等會你去池塘照照你的臉吧,臉色太差了。快點幹完回家吧。”

說完,敏次便轉身回到了同伴身邊。昌浩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看來他想說的,隻是最後那句而已。

直到他走遠後,太陰才跳了出來。

“他口氣還真傲慢。他是誰啊?”

太陰曰越過昌浩的肩頭盯著他的臉問道。

“陰陽生,藤原敏次。”

聽到這個名字,太陰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啊,就是那塊傳說中的石頭啊。”

昌浩苦笑著回答道。

“他是個好人。”

“好人?這和我聽到的不一樣。聽說他暗戀天一,這讓朱雀很不爽。還聽說,他是個隻知道看上麵臉色的家夥。”

“看上麵臉色……到底是指誰……”

……你這無能的陰陽師!

昌浩腦中突然冒出小怪將敏次一腳踢倒的情景。

太陰見昌浩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感覺很奇怪。

“昌浩?”

昌浩猛地回過神來,抱歉的笑了笑。

“啊,對不起,剛才有點頭暈……”

太陰瞪圓了眼睛,一臉嚴肅地抱著胳膊。

“果然不該讓你來的。把事做完了就快點回家。如果你再昏倒,晴明可要把我們罵死了。”

“是啊,嗯,對不起。”

昌浩一邊應和著太陰的抱怨,一邊抱著書本向前走去。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但他明白,那是錯覺。

昌浩時刻思考著高龍神給他的選擇。

能選的有三條路,最後一條是神的恩惠。

如果選擇了這條,就等於逃避。

那麼,自己必須做出選擇。

每當夜晚來臨,他閉上眼睛,眼前都會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場景。

……人類之子啊,你的選擇是什麼?

平靜而溫柔,卻充滿了殘酷意味的話語。

……他的血是解開黃泉封印的關鍵。

一旦封印被解開,黃泉的軍隊就會吞噬人間。

……殺了他,他的魂魄就能得到解放。

紅蓮那被瘴氣吞噬的魂魄。想要救他,就必須在他變成真正的怪物之前,殺了他。

他死了以後,異界將誕生一位新的神將騰蛇。

但是。

那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紅蓮”。

他完全明白。他不能壓抑自己的意識。

他不能選這條路。不能因為自私的目的而後悔終生。

不。

不管選哪個,他都會後悔。

在這件事情上,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他全都明白,可是。

……振作些吧。

他在心底喊著,不想失去你……

立後的旨意於二月二十六日下達。原本身為女禦的章子繼任中宮,而原先的中宮定子則升為皇後。

現棲身於土禦門的章子將於四月上旬進宮,而在此之前,不會舉行什麼重要的儀式。

就算有,那也隻是一些每年管理的祭祀活動,不需要太多人去費心準備。

於是,二月下旬的某天,完成了工作回家的昌浩被吉昌叫到了房中。

現在守在昌浩身邊的是六合和太陰,有時玄武也會換太陰的班。於是現在,基本上昌浩身邊都有兩位神將守護。

“在工作中被父親叫去還真是少見哪。”

昌浩來到吉昌處,看清父親身邊的另一人時,不禁興奮起來。

“大哥!”

聽見昌浩的呼喊,正與吉昌交談的青年轉頭望去。

“哦,好久不見哪,小弟啊。”

被兄長的話打擊了的昌浩苦笑著。

“什麼叫‘小弟’……”

“成親,這裏是工作場合,正經點。”

被父親提醒了一下之後,成親無奈地聳了聳肩,想昌浩身邊靠了靠。

昌浩坐了下來,正了正身姿。而身邊的成親卻是隨意地坐在地上。

“父親,您叫我。”

回答的卻是成親。

“你是來當我的隨從的。”

“啊?”

昌浩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看著這個和自己長得一點也不像、至少打了自己十二歲的兄長。此刻成親正饒有興趣地笑著。

“我也是才來的,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看來我們兄弟倆要被扔到西邊去了。嗯……看來是短艱苦的旅程啊。”

“……成親。”

“抱歉。”

麵對虎著臉的吉昌,成親麵無悔意地笑著道了歉。

安倍成親,安倍吉昌的長子,年長昌浩近十四歲。

他在三十歲前突然晉升為曆博士,但其實這並不是靠他的實力。不,應該說他雖有一定實力,但他晉升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有一些不得不讓他晉升的理由。

吉昌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歎了口氣道。

“真實的……平時千萬別這樣,不然我怎麼有臉去見參議大人。”

吉昌好像犯頭痛一樣按著前額。成親則是一邊點著頭一邊抱起胳膊說道。

“嶽父對我很好。隻是我的妻子還是那麼的咄咄逼人,害得我每天隻能夾著尾巴做人。請看,我現在是身心俱疲啊,我真是太可憐了。”

“我的話都白說了……”

這次吉昌似乎真的開始頭痛了,他不再按著前額,而是用手蓋住了整張臉。而成親仍然是一臉的無所謂。別看他說的悲壯,其實暗地裏早就笑趴下了。

昌浩剛懂事的時候,成親就做了左大臣一個遠親的女婿。對方的家庭在藤原家族中也算是相當有名望,而且那位小姐還是那家的長女。

兩人初次相遇時,成親不過二十歲。聽說成親因為他幹練的外表和隨和的個性,在當時算是非常受歡迎的類型。連宮裏的侍女中,也會流傳某某小姐暗戀成親等等。這是從小成親兩歲的二哥昌親口中得知的,可信度應該很高。

那位藤原一族的小姐在十五歲見到成親之後,就立刻放言非成親不嫁。

因為那位小姐雖屬藤原一族卻並非本家,於是就同意了她的想法。成親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給嚇呆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的決定權不在他手上。

而幾年之後,昌親將這段故事告訴了昌浩。

“我本以為你們會很幸福。大概因為大嫂有時太過固執,所以大哥你總是輸給她吧。”

順帶一提,老二昌親也已入贅到他妻子家中。所以現在,安倍家隻剩下昌浩這麼一個男孩。

因為是參議的女婿,所以成親輕鬆地被升為曆博士。也虧得他這種隨隨便便的個性,原本他對地位等等沒有興趣,但為了嶽父和妻子考慮,他也不得不開始發奮。他不能讓人說他是個掛著空名的博士,他要靠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配得上這樣的位置。

許久,吉昌終於歎了口氣。

“……那我們接下來談正事。”

“啊父親,剛才那些都不是正事?”

“……”

吉昌再次沉默了。

偷偷看著身邊的兄長,昌浩不禁感歎兄長果真繼承了爺爺的風範。

吉昌故意咳嗽了一聲,再次開口說道。

“雖然之前也聽左大臣提過,不過這次他發來了正式的委托。西邊的出雲國局麵有些動蕩,他需要借助陰陽師的力量去控製局麵。”

這次,成親一臉嚴肅地點著頭而沒有插話。昌浩則默默地聽著。

“至於出行時間,根據占卜的結果顯示,必須到三月才行。出雲很遠,至少需要個把月才能到。再加上回程以及調查的時間,大約需要三個月。”

成親估算著時間和路程,隨後他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

“也就是說,至少到六月才能回來。”

吉昌麵露難色。

“就算在那裏少逗留幾日,回來也至少五月了,怎麼說時間都太長了。”

“也是啊,因為路遠所以還是選年輕點的人去比較好,但太年輕又不牢靠。人選是個問題啊。父親,你是打算讓我這個曆博士去吧。”

吉昌看著成親那張神采飛揚的笑臉,表情更凝重了。

吉昌看著昌浩。

“成親一個人我不太放心。而當我問起,陰陽生和曆生中還能派誰去的時候,你被點名了。”

“被點名?神嗎?”

吉昌搖了搖頭。

“是藏人所的陰陽師大人。”

一瞬間,昌浩還沒弄明白這指的是誰。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把眼睛瞪得滾圓。

“是爺爺?”

身邊的成親瞥了自己這個弟弟一眼。

“因為是爺爺的命令,沒人會違抗。大臣們也沒有異議,所以三月一到就出發。”

成親講授伸進袖筒中,笑著說。

“所以,我們在出雲見。”

“啊?”

明白了兄長話中的含義,昌浩驚訝地眨著眼睛。

也就是說兩人要分開行動。不過,父親剛才不是說自己師兄長的隨從嗎?

成親向昌浩解釋道。

“表麵上是一起出發。詳細的計劃你去問爺爺吧。”

成親眯起了眼睛。

“因為你另外有個必須去完成的任務。”

也就是說,我不過是為了隱藏你而裝樣子。放心好了我會盡力做好我的本職的。

成親說完哈哈笑了起來。吉昌不得不再次大聲提醒他。

既然要說的都說完了,成親便站起身來準備回去工作,但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昌浩。”

昌浩抬起頭,成親則用深色的眼睛注視著他。

“我家的小孩最近總說,昌浩大哥哥怎麼不來了。我知道最近要做準備所以不太可能,

但我想,你能不能回來之後去找他們玩。”

成親的三個孩子中,最大的男孩隻有六歲。雖說他們是昌浩的外甥外甥女,但因為年齡相差不大,他們都喜歡稱昌浩為“大哥哥”。

想起正月時間到孩子們的情景,昌浩不禁微微一笑。

“啊……好的。”

“我妻子應該也很想見到你。”

昌浩目送兄長遠去的背影,不僅瞪大了眼睛。

因為他注意到了自己未曾考慮到的問題,所以他愕然了。

喉嚨開始幹澀,血液開始湧向頭頂。

兄長最小的孩子,是個才滿兩歲的女孩。因為前兩個都是男孩,這個女孩的誕生讓兄嫂興奮不已。

正月去兄長家做客的時候,他的家人熱情的招待了自己。大嫂雖說性格有些強硬,但她心底卻非常溫柔。而昌浩也很清楚,雖說大哥總說著不著邊的胡話,但他真的非常珍惜自己的妻子。

昌浩握緊了拳頭,幹咽了口唾沫。

不光是成親,二哥昌親也在前幾年的了一個女兒。因為妻子身體孱弱,他甚至都放棄了要孩子的想法。這孩子的出世對他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吉昌發現昌浩臉色開始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回去吧……”

昌浩連忙搖了搖頭。

“沒有……不是的,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不行,你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吉昌不禁苦笑起來。

“然後,去問問父親這件事的詳情。你們最近都沒好好聊過吧。”

第五章

昌浩沒有聽從父親的勸告,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不是說了讓你快點回家嘛,你要幹什麼?”

太陰飄浮在空中,歪著腦袋問昌浩。昌浩一臉蒼白的點了點頭。

“嗯,我要寫下個月的曆書。之前一直都在休息,再不寫就來不及了……”

離三月隻剩沒幾天了。

昌浩思考著。

三月起自己就要和成親遠赴出雲,不過這樣一來雜役就沒人做了。

雖然還有一個打雜的,但自從自己開始專門掌管曆書和時刻之後,他們就幾乎見不照麵了。

雖說並不是一定要對方幫自己承擔這些工作,但陰陽和天文方麵的雜事還是相當多的。而且讓一個人身兼兩個人的工作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昌浩不在的話就會積下大量的工作。

“就不能麻煩使部安排一下嗎……”

想到最後,昌浩終於鬆了口氣。

因為是長期出差,這下應該不會落人實了。想到這兒,他覺得輕鬆起來。

準備好紙張,放在書桌上,然後開始磨墨。

……我看看。

昌浩一下子呆住了。

他分明看見了小怪立在書桌上的白色身影,但隻是一下,那影像便消失了。

心跳開始加劇。

昌浩連眼睛都不眨,死死地盯著桌上的白色紙張。

好痛。腹部的傷口,掌中的傷痕,還有。

心中那無法抑製的悲鳴。

太陰坐在書桌邊靜靜地看著昌浩,低聲念道。

“……臉色好差。”

太陰站起了身。

“果然你該聽吉昌的話早點回去。這東西隨便找個人都能寫的,你再這樣下去傷永遠好不了。”

太陰叉著腰,向空無一人的房間問道,你說是吧。隱身中的六合向他做出了回應。

“你看連六合也是這個意思。還是說,我說的話你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

麵對逼問自己的太陰,昌浩連忙回答道。

“我沒說過啊,隻是我必須要把這些做完……”

忽然,外麵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太陰連忙隱去身形後,敏次出現了。

他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昌浩。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被誰激怒了。

“昌浩,我聽說了。”

“啊?”

敏次隻當昌浩在裝糊塗,心裏更火了。

昌浩焦急的思考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了。但想了一圈,無論是整理還是資料的準備或是打掃衛生,自己一樣都沒偷懶,曆書也正準備寫,至少能保證在今明兩天之內完成然後發布到各省廳。難道是他嫌晚了?因為自己一直在家休息所以的確是晚了一點,如果是這點,確實是昌浩自己的失職,他生氣也在所難免。

但他所有的猜測都猜錯了。

敏次走到昌浩麵前,直視著他問道。

“聽說你要和成親大人一同前往西邊?”

“啊?啊是的,應該是這麼回事,所以我想現在趕快把這個寫完……”

“現在根本不是寫這個的時候。”

敏次硬是把桌上的紙張搶走了。

“要去出雲那麼遠的地方,可你的臉色卻還是那麼差,說明你完全不會照顧自己!”

這話沒錯,昌浩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敏次一臉不愉快地接著說道。

“你現在該做的,就是立刻把你的身體養好,難道不對嗎?”

這種話都能說的這樣盛氣淩人,太陰不禁吃了一驚。

“……啊?”

敏次是看不見太陰的,所以他沒有感覺到太陰就在他身邊,一臉疑惑地死盯著他的眼神。

敏次憤然責備著昌浩。他沒有發火,隻是教訓著昌浩。

“聽好了,身體是最重要的資本。正因為之前我被流感所打倒,才對這句話頗有感觸。比起讓你長期修養,現在最重要的是能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體力。”

太陰認真地點著頭。

“一點兒沒錯。”

仿佛呼應太陰的話一般,敏次大大地呼了口氣。

“而且你原本體質就不好。為了能經受住這次旅行,書寫這種事隨便交給別人就行了,你該幹的,難道不是去好好休息嗎?”

昌浩茫然地看著敏次。他沒想到敏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在擔心自己啊。雖然說的很強硬,但都是在為自己著想。

不經意間,耳邊又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別那麼急著起來!給我好好躺著養病!

那雙帶著怒氣的、晚霞般血紅的眼睛,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因為擔心,所以會生氣。那是因為它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它一直都看著自己。

它一直真心的為總是會勉強自己的昌浩擔心著。

昌浩眨了眨眼,放在膝上的手捏成了拳頭。

“……對不……起……”

他無力的聲音反而讓敏次吃了一驚。

隨後他緩和了自己的語氣,接著說道。

“明白了的話,就趕快回去做準備。上麵由我去說,反正你要西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沒問題的。”

昌浩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正在整理紙張的敏次。

“但是,還是把這個寫完……”

“啊,別擔心了,我來寫。”

他想到之前收到的文書中敏次的字。端正而棱角分明,和自己的字比起來,敏次的字更容易讓人讀懂。

敏次邊仔細地數著那些紙張,邊皺起了眉頭。

“沒辦法,你回來之前,雜務就都交給我們吧。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他舒了口氣,語氣變弱了。

“我不喜歡那種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

“太正確了。敏次,你雖然是塊石頭,可說出的話倒還像樣。”

太陰點著頭。昌浩隻是靜靜地看著敏次。

“你再勉強自己也不會有人為此高興的,反而容易讓別人難過,甚至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現在不好好做出判斷,將來會後悔的。”

“……是啊。”

昌浩安靜地點了點頭,隨後把頭垂了下來。

“對不起。”

“明白就好。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快回家吧。”

“是。”

昌浩乖乖地站了起來。

聽見昌浩突然停下了腳步,敏次回過頭去。

“怎麼了?”

見敏次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昌浩深深地埋下了頭。

“謝謝你。”

敏次愣住了。

得到了允許,昌浩開始往家走去。

太陰從剛才開始就一聲不吭地跟在昌浩身邊,好像在煩惱著些什麼一樣。

六合則是和往常一樣隱著身。就算他現了身,以他一貫的沉默寡言來看,也幫不上什麼忙。

太陰巧妙地掩住氣息,邊陷入沉思。

如果這時騰蛇在,他會說些什麼。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不可思議的身影。

太陰一直害怕騰蛇。如果不是因為某人,她跟本都不願意靠近他。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他出自本能的恐懼。

這應該不是騰蛇的錯。但是自己害怕騰蛇卻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每當那雙金色的眸子看著自己的時候,身體就會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騰蛇應該也明白這點,所以他總是與太陰保持與一段距離。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局麵悄悄地產生了變化。

是從晴明成為他們的主人之後吧。不,應該是在那以後。

太陰掃了一眼一臉沉寂的昌浩之後,不禁眨了眨眼睛。

對啊。

她們感覺到,也就是這些年的事。

自從這個孩子出生之後。

“他變了。”

記得當時勾陣這樣感歎道。

但太陰那時還不敢過於接近騰蛇,所以至於他到底怎麼變了,完全是一無所知。

當她初見小怪的時候,不覺失聲喊了起來。

“那是騰蛇?!開什麼玩笑!”

自恃甚高的十二神將居然會化身為那樣的姿態,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

……太陰,那真的是紅蓮。

……別那樣說嘛。

回想起來,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騰蛇”的身姿。

太陰飄浮在空中,她的長發在耳邊梳成發髻,垂下的頭發被浮空的神氣微微拂動著。

昌浩見狀,對太陰開口說道。

“太陰,那個……”

“什麼?”

昌浩停下了腳步。不知不覺地,自己已經走到了一橋的橋邊了。

“我想去找一下車之輔,你先回去吧,六合也是。”

太陰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眼睛頓時瞪的滾圓。六合也現了身。

昌浩轉身正對二人。

“就在附近,不用擔心。有事的話我會喊你們的。”

太陰看了看橋,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安倍府。

確實,昌浩說的沒錯。在距離方麵應該是沒問題了。但他們是奉晴明之命保護昌浩的神將,他們不能違背命令。

昌浩像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接著說道。

“爺爺那兒我等下回去說的。而且還有車之輔在,萬一我出了什麼狀況還能讓它送我回來,沒事的。”

當然,還是自己走回來的好。

昌浩這麼說著,苦笑了一下。

太陰扭頭看著六合。她自己無法做出判斷,這種時候還是慎重些的好。

如果玄武在這兒,肯定會說“你這樣比別人不太好哦”之類的,不過既然他不在那就算了。

六合沉默著思考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謝謝。我真的不會有事的。”

昌浩鬆了口氣,向橋下走去。

看著昌浩走下河岸,向車之輔的所在地走去,太陰和六合隱著身回到了安倍府。

在橋下看見兩人都回府後,昌浩大大地鬆了口氣。

他坐在地上,緊緊的握住雙手。

隨著呼吸,身體都會發生顫抖。心跳也在加劇。

車之輔擔心地看著昌浩,但它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安靜的守在一邊。

仿佛過了好久好久。

昌浩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

車之輔移動了幾步,看見了將要下山的太陽。

風中也開始夾雜著寒氣。車之輔小心翼翼地靠近昌浩,窺視著他。

昌浩將額頭靠在膝蓋上,死死地咬著嘴唇。

他的感情正如同風暴般狂燥不安。他胸中集結著同樣狂躁的痛苦。

“……”

在那晚被自己弄破的手掌已經痊愈,早就已經不痛了。但為什麼現在,他會覺得原先的傷口是那麼的痛,仿佛還在滴著血。

……別叫我小怪。

總會無意識地開始尋找它的身影,是因為迷惘。

是因為自己下意識想要選擇哪條錯誤的道路。

二選一,隻能選一個。

而其中一個,是絕不能選的答案。

……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耳中回蕩著這句不知何時聽到的話語。

昌浩睜大了眼睛,囁嚅著回答道。

心被抽緊了一般。

“我沒有……”

但是。

“現在必須做好覺悟……”

所以自己終於意識到了。

和自己不想失去紅蓮一樣的感情。

父母、兄弟、孩子、朋友、戀人。

昌浩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深愛著自己溫柔的父母。

當自己從昏迷中醒來時,最先看到的是彰子淚眼婆娑的麵容。

還有雖然好久沒見麵,但仍是自己最喜歡的哥哥。還有那幾個雖然不常見麵,但總想著自己的外甥。

總是會斥責自己,但又在關鍵時刻幫了自己的敏次。

還有,與這些人相關的所有的生命。

不能迷惘。不能做出錯誤的選擇。無論這有多痛苦,自己都必須正視它。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

昌浩深吸了口氣,有些顫抖著吐了出來。指尖由於過於用力而開始發白。

不能就這樣讓黃泉的軍隊毀掉人間。

“……把屍鬼……”

所以昌浩必須作出決斷。

不能牽連到無辜的人們。這才是最正確、最好的選擇。

騰蛇的血是解開封印的關鍵,而騰蛇的魂卻被瘴氣所吞噬。曾經的騰蛇將成為一個令人恐懼的惡魔。

在那之前。

殺了他。

殺了屍鬼。親手殺死被縛魂之術所困的騰蛇。

“……殺了屍鬼!”

他自言自語著,忽然發現自己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黯淡的金色發光物。

昌浩屏住氣息,抬頭望去。

那是一種金黃色的光輝,仿佛水麵反射出的夕陽的顏色。

“……”

他無語地仰視天空。

西邊的天空已被染成了紅色。

昌浩很熟悉這顏色。

真的很像。但自己所知的顏色中,更帶著一絲溫柔,還有一絲悲傷。

他相信他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陪在自己身邊。

昌浩將手放在額頭上,想要看清夕陽。那光仿佛直刺胸口,使自己心裏隱隱作痛。

所以他從沒想到去珍惜。

……當心別弄丟了!

昌浩閉上眼睛喃喃說道。

“……對不起。”

你曾說過要我當心。

但是。

連你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吧。

“真是……對不起……”

昌浩緩緩放下了手,閉著眼睛向著天仰起身子。

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顏色漸漸變濃的天空。

眼前又浮現出許多人的臉。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是自己絕對不想讓他們感到悲傷的人們。

他想起了曾在雪中聽見的殘酷的事實。

就算紅蓮回來了,他的心隻是變得更加殘破不堪。

身上的傷隻要假以時日都能恢複,而心裏傷卻不是時間能治愈的,它隻會讓自己體會永遠的痛苦。

曾想著不想失去你,但如果這會使你的心背負永不愈合的傷口的話。

“對不起……”

昌浩知道,自己等待的人再也會不來了。

他到底是在向誰道歉呢?

在一邊守著少年的,是一隻心地善良的妖怪。

第六章

看著太陽慢慢下沉的貴船的祭神,感覺到有妖氣正接近山下。

“……來了嗎。”

那不隻是個妖怪,而是身為人類手下的車妖。

而坐在車上的人,在她眼中也不過隻是個小孩。

他尚且稚嫩的心能幫他做出正確的選擇嗎。

抑或,他會選擇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再或者,他幹脆將身上的重擔扔開,而後一走了之。

坐在船形岩上的高淤之神抱著胳膊思考著。

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安倍晴明應該還記得吧。應該說,他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晴明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巫女而深受打擊,自那以後就將心封閉在黑暗中了吧。這樣想著的高淤。

晴明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巫女而深受打擊,自那以後就將心封閉在黑暗中了吧。那時的高淤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在絕不參與的前提下一直旁觀在晴明的身邊。

人類是非常弱小的生物,脆弱受到一點細微的傷害就會全盤崩潰。他們在被打擊後會倒地不起,隻會痛苦地掙紮,而用不了多久,就連掙紮也都放棄了。

有些人用悲觀的感情觸摸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他們並不是活著,而隻是呼吸著,就此度過一生。

黑夜拉開了帷幕,高龍神邊等待邊算著時間。聽見有腳步踩斷枯枝的聲音後,她轉過了頭。